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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特加使他麻木,但還不夠。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的假牙露在外面,眼鏡摘掉了,雪白的頭髮、鼻子和靜脈上的插管,像極了當時臥床的保羅爺爺。但他們倆之間的區別是,保羅爺爺當時只是半昏迷,而且直到最後一刻還是歡欣的;保羅父親的眼則緊閉著,呼吸微弱,只有走到近處才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一個連線有透明塑膠軟管的儀器透過他的鼻孔為他輸氧,那看上去就像是個粉色塑膠的八字鬍。雙臂上的輸液管滴下的是血清和營養劑,一個半滿的尿袋掛有他病床的床尾,導尿管就在他的腳邊收集尿液。監測器的探頭遍佈全身,多功能身體監測儀提供諸如體溫、心率、血壓,還有保羅所不能確定的各種資料。遠遠的牆邊靠著一系列還沒有使用的醫療器械。儘管,保羅對父親的第一印象更多的是一個科學工程,而不是一場人生戲劇,或許像是從醫療劇裡看來的場景,並不真實。他想知道他的父親此刻在想什麼。

哈羅德穿著白底藍色菱形圖案的無領病號服。病床旁邊的桌上是一束花、一個空杯子、一個健怡可樂的空罐子、一桶吃了一半的餅乾、一本《聖經》和他母親的眼鏡。房間角落裡的電視機關著,但保羅想把它開啟,好讓自己分神。保羅想,這多麼奇怪啊,自己還能動,還能看、聽和理解,而他的父親已經不能了。哈羅德曾經是保羅想要佔據的所有力量的源泉,如果這個老人曾經教給過他什麼,那就是如何堅強。

“你現在在哪兒?”他想問。

在熒光燈的照射下,只有七十二歲的父親,看上去蒼白而沒有生氣,像有九十歲。思緒迴轉,奇怪的是,保羅想起了關於父親最早的記憶,也是他保有的最早的記憶之一。他記得父親躺在一張病床上,是另一個地區的另一家醫院,而且那時父親的身邊沒有這麼多高科技的東西。當時,他只有三歲,是個害羞的孩子。對於車禍本身,他沒有任何記憶,但是他記得父親頭上纏著繃帶、鼻子上插著幫助呼吸的管子。在進醫院之前,他父親開車滑出結冰的路面,撞到了一座橋上——當時全家人都在車上。

當時他們剛參加完一個由哈羅德海軍戰友組織的聖誕節前的聚會,那些男人都曾經跟他一起在太平洋艦隊服役。保羅記得當時他緊緊抓著保羅爺爺的手,走過很長的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院走廊,聽見醫生的姓名從廣播裡傳來。他記得當時大人告訴他,如果他感覺身體沒問題,就可以在禮品店裡買任意他想要的東西,但他遺憾地發現,店裡沒什麼是他想要的。他還記得大人們告訴他要“非常”安靜,直到他相信他所發出的任何噪聲都可能殺死某人的時候,他的確做到了“非常”安靜。

回家的“華夫餅肚皮”(3)

保羅他們首先停下來去看他的媽媽,她的傷勢比較輕。貝弗利的嘴角擠出了一絲虛弱的笑容,捏了捏他的手。然後,他們去看哈羅德,他看著保羅卻不能說話。卡爾的肩膀受傷了,頭上也暫時纏上了繃帶;碧茨碰到了腦袋,飛迸的玻璃劃傷了她。到後來,她右眉上留下一道疤。許多年過去了,那道疤逐漸變成了一條線,讓她看上去有一種永遠都在困惑的神情。對她不熟悉的人有時候會覺得她正在諷刺或者挖苦誰,但實際上並沒有。在那場車禍中,保羅基本上算是完好無損的,除了撞在靠枕和氣囊上造成的幾處劃傷以及胸部擦傷。父母恢復期間,孩子們跟保羅爺爺和盧拉奶奶住在一起。

保羅還記起了其他一些事情。他記得當時在他父親的病房裡見到過一個金色短髮、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穿著軍裝,也許是他父親的戰友。他記得那身軍裝,特別是那人胸前、臂上的勳章。他父親從來不談論服役時候的事情,或許與此相關,他也從未說起那天的車禍。那時候,保羅尚不知道死為何事,所以他從來不曾擔憂,只是不耐煩地等待著他的家庭生活恢復常態。

“你做到過一次,硬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