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不起誘惑。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放下了酒杯又抽菸。其實她很想說,但是她不肯。
小轉鈴說過,她需要我這個朋友,她要和我形影不離,為此她不惜給我當老婆。和一個朋友在一起過一輩子可夠累的。所以我這麼和她說:也許咱們緣分不夠,也許你能碰上一個人,不是不惜給他當老婆,而是原本就是他老婆。不管怎麼說,小轉鈴是王二的朋友,這一點水遠不會變。說完了這些話,我就和她分手了。
假如今天小轉鈴肯說:“王二,我是你老婆”,這事情就不妙得很。二妞子可不容人和她打離婚。但是這件事沒有發生。我們直坐到月亮西斜,我才說:“鈴子,我要回去了。”
有一瞬間小轉鈴嘴唇抖動,又像是要哭的樣子,但是馬上又恢復了平靜。她說:“你走吧,有空常來看我。”我趕緊住家趕,可了不得了,已經是夜裡兩點鐘!
三 十 而 立
三
我躡手躡腳出了院門,騎車回家去。把車扛上樓鎖在扶手上,輕輕開門進去,屋裡一團漆黑。脫下鞋小心翼翼往床上一躺,卻從床上掉下來。然後燈亮了,我老婆端坐在床上。剛才準是她一腳把我從床上踹下來,她面色赤紅,頭髮都豎了起來。
“你上哪兒去了?我以為你死了哩!學校、礦院,到處都打了電話,還去了派出所。原來你去喝酒!和誰混了一夜?”
我雖然很會撒謊,可是不會騙老婆。和某些人只說實話,和某些人只說假話,這是我的原則。於是我期期艾艾地說:“和小轉鈴碰上了,喝了一點兒。”
她尖叫一聲,拿被子蒙上頭,就在床上游仰泳。現在和她說什麼都沒用,我去廁所洗了腳回來,關上燈又往床上一躺。忽然脖子被勒住,憋得我眼冒金星,二妞子在我耳邊咬牙切齒地說:“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這個潑婦是練柔道的,胳膊真有勁。平時她也常向我挑釁,但是我不怕她。不管她對我下什麼絆兒,我只把她拎起來往床上一扔。她是四十七公斤級的,我是九十公斤級的,差了四十多公斤。現在在床上被她勒住了脖子,這就有點棘手。這女人成天練這個名堂,叫做什麼“寢技”。我翻了兩下沒翻起來,太陽穴上青筋亂蹦。最後我奮起神威,炸雷也似大喝一聲(行話叫喊威),往起一掙,只聽天崩地裂一聲巨響,床塌了。我在地上滾了幾滾,又撞倒了茶几,稀哩嘩啦。我終於摔開她,爬起來去開燈,只見她坐在地上哭,這時候應該先發制人。
“夜裡三點啦!你瘋什麼?詐屍呀!”
我是如此理直氣壯,她倒吃一諒,半天才覺過味來:“你混蛋!離婚!”
“明天早上陪你去,今晚上先睡覺。”
“我找你媽告狀去!”
“你去吧,不過我告訴你,你沒理。”
“我怎麼會沒理?”
“事情是這樣的:不管怎麼說,我和小轉鈴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見面哪能不理呢?陪她吃頓飯,喝一點,完全應該。”
“一點兒?一點是多少!”
“也就是半斤吧。不是白乾,是白蘭地。”
“好混蛋,喝了這麼多。在哪兒吃的飯?”
“齊家河得月樓。萊糟得一塌糊塗,小轉鈴開的錢。”
“混蛋!顯她有錢。明天咱們去新僑,敢不去閹了你。菜!一樣一樣說。”
這還有完嗎?深更半夜的,我又害頭疼。“炒豬屄!”
二扭子氣得又哭又笑。扯完了淡,已經是四點鐘。剛要閤眼,二妞子又叫我把腳踏車搬進來,結果還是遲了一步。前後胎的氣都被人放光。還算客氣,沒把氣門嘴拔去。這是鄰居對我們剛才武鬥的抗議。
那一夜我根本沒睡。二妞子在我身邊翻來覆去鬧個不休。天快亮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