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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學的時候,看了一部叫做《西西里島的美麗傳說》的電影,莫尼克·貝魯奇演的瑪蓮娜讓我想起方可寒。我是說方可寒到了三十歲一定會是那副模樣。比高中時再胖一點,穿細細的高跟鞋,我保證三十歲的方可寒會選擇瑪蓮娜的髮型,在荒涼的堤岸上走一圈,任何和她擦肩而過的女人都會恨得咬牙切齒。只不過我已經沒有機會印證我的猜測。我所能做的只是回憶,她七歲的時候怒衝衝地開啟門,劉海下面一對大眼睛:“一群流氓,你們!”我們這群流氓從小就為了她打架,有好幾次媽媽因為我臉上的烏青罰我站。這群流氓中更有一部分為她從小打到大變成了真正的流氓,而她倒是做了一路的好學生考進北明。但是,十八歲時的我有時會想:對她而言,北明算什麼呢?

一九九七年三月,方可寒因為那個我們都知道的原因被北明中學開除。四月,她死了。還差一個星期滿十八歲。那天晚上我又來到了我的火車站,看見她笑吟吟地拖著一個大箱子,箱子上的輪子像切蛋糕一樣歪歪扭扭地切開了雪地。我問她:“要不要幫忙?”她說:“不用不用,裡面全是衣服。”

周雷

'周雷'

一九九七年發生過什麼,你還記得嗎?

香港迴歸,我們高考。七月一號凌晨政權交接普天同慶,我在一天一地的鞭炮聲中驚醒後神經質地想:還有六天,我背會那段“一國兩制”了嗎?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傳來天楊笑嘻嘻毫無睡意的聲音:“同喜同喜。”

一九九七年,我們這個城市商業區的步行街落成。晚自習的間歇,常有我們學校的學生跑到那裡去透氣,華燈初上,高樓林立,麥當勞門庭若市。那一瞬間你不會相信,只要再步行十分鐘,就是那個荒涼的堤岸,河水腥臭,廢棄的建築周圍雜草叢生。而我們的北明中學,正好位於這兩個地方的中點,仰著它紅色花崗岩的高傲頭顱。那年學校從南方買來幾棵梔子花樹,四五月間,到處都是幽香,掩蓋了鬧市區的汽油味,還有堤岸上河水的味道,於是,我的一九九七年的春天擁有一種烏托邦的幻覺。

一九九七年春天,方可寒死了。

一九九七年夏天,高考。然後,天楊和江東分手。

一九九七年秋天,我來到大學報到。

一九九七年冬天,我逃課去北京讀新東方,在那裡遇見了江東。

他在人潮裡驚訝地看著我。我拍拍他的肩膀,“哥們兒,有空嗎?咱們喝酒去。”

那時候我的身邊有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不過我們喝酒的時候她先回去了。談起從前的同學時,我很想問他:你是不是真的已經忘了天楊。我當然沒問,我不是那麼煞風景的一個人。

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二○○四年,一部叫做《無間道II》的電影讓我重新回憶我的一九九七。銀幕上煙花升起,曾志偉藏起劉嘉玲的照片,像換外套一樣換上一副囂張的表情,迎接大門裡面的衣香鬢影,我和天楊都笑了,說這個片子還挺煽情的嘛。

這時候天楊突然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的手輕輕抓住了她的。我不知道螢幕上的一九九七年是不是讓她想起了什麼。總之,對我而言,一九九七是個繞不過去的年份,與香港迴歸無關。

這時候門輕輕一響,我們趕緊分開。又是不不那個欠揍的小混蛋。

“我睡不著。”他說。

“你缺鈣還是怎麼的,這麼小就睡不著。”我惡狠狠地說。

“什麼‘蓋’?”——我忘了他不是中國人。

“我給你講故事?”天楊說。

“不用。我要跟你們倆玩。咱們一起出去吃冰激凌吧。咱們三個。我要吃麥當勞的甜筒。”他眉飛色舞。

“不不,現在是晚上十二點。”天楊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