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徐行,樹影斑駁,小小女孩坐在明暗交界處,一雙藍瞳又似清水又似深淵,讓人一眼瞧不透。
“姐姐這一步想了好久。”阿徽忽而嗔道,哪還有半點老成。
“對不住,對不住,我儘量快點就是。哎哎,你這就下了?跳青馬兒……”她拈著棋子,低頭想著。
“走官道?不行不行……躍高山?說不定會失足,嘖……”
自顧自喃喃,她知道阿徽在看她。
“姐姐姐姐。”
“嗯。”她隨口應著,又自言自語,“下平川吧,嗯只有平川妥當。”
“我們賭棋吧。”
“嗯。”須臾,“什麼?”她猛抬頭。
“姐姐已經答應我了哦。”小丫頭氣定神閒地再落一子,正中咽喉,“這盤我們賭棋,輸的人就要告訴對方一個秘密。”
“秘密?可秘密說出來就不是秘密了。”
“姐姐放心,阿徽定守口如瓶。”
“小丫頭挺自信啊,好,今天我就豁出去了!”她捲起衣袖,氣勢十足地落下一子。
即便氣勢再足,她還是輸了。不僅輸了,還是完敗。
“怎麼會…怎麼會…”她抱著腦袋,很不甘心地看著棋盤。
“願賭服輸,姐姐的秘密是?”女娃笑眯眯,勾頭靠向她。
正了正身,她看向窗外。
“姐姐?”
她一臉嚴肅,嘴巴張了又合。
“姐姐想賴皮?”
長舒一口氣,她像是下定決心,垂首輕道:“其實……”
小手緊緊攫住她的衣袖,將她的身子拉近了些。
“其實我不叫餘秭歸。”她好容易憋出一句話。
藍瞳緊緊盯著她,小丫頭壓抑著興奮:“那叫什麼?”
“餘……”
“什麼?”阿徽傾身靠近,耳朵幾乎貼到她的唇上,這才聽清。
“餘牛首。”
不可置信一般,小丫頭僵住。好一會兒,才來了一句:“咳咳,姐姐的本名還真……特別。”
聞言,餘秭歸肩膀一抖一抖,痛不欲生地抱頭趴下。
“姐姐別難過,於子歸不是好聽很多麼。”
嗚嗚嗚,說什麼也沒用,這是揮之不去的童年陰影啊。
“是阿徽不對,戳到了姐姐的痛處。這樣,我也說個秘密,權當給姐姐的補償。”
“秘密?”她倏地爬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淚痕,“什麼秘密?”
“其實阿徽有個姐姐。”
“你耍我。”嘴一癟,她繼續哭去。
“真的是秘密,阿徽沒騙你。”
受傷了,自尊心嚴重受傷。
“真的真的,我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姐姐。”怕她不信,小丫頭連珠炮似的說道,“十年前我爹來中原走商,意外遇見了我娘。當時我娘受了重傷,養了好久才醒,醒過來後卻失憶了。”
“失憶?”她止住哭,哽咽道。
“嗯,什麼都忘了,卻唯獨記著有一個女兒。”
眼底淚光猶在,她抬起頭。
“因為太想念,娘便給我取了和姐姐一樣的小名。阿徽,阿徽。”女娃兀自嘆著,“在娘心中,我怕是永遠不及姐姐。”
“還真是一個不能言傳的秘密呢。”餘秭歸輕喟
馬車顛簸,榻上的美人一直睡不安穩。車廂每一起伏,這人的眉心便微微攏起,如畫著同心圓的漣漪,皺褶了一方寧靜,以及她的心。
是十年一夢終將圓?還是惡風又起碎浮萍?
她靜靜地坐著,手指輕撫著膝上女娃的一頭絨發。
當年自己可曾像阿徽一樣暗自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