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到賀蘭碸面前,恭敬客氣:「賀蘭碸,雲洲王讓我來帶你進宮。」
賀蘭碸隨他穿過那扇朱紅色大鐵門,才開口道:「我認得你。你是昨夜護送雲洲王回來的禁衛之一。」
那禁衛立刻笑了:「我也認得你!雲洲王昨天出行,原本帶了二十多人的護衛隊,他嫌人太多,單單挑了最親近的九個人,誰料……多得你仗義,不然我們這幫人都要掉腦袋。」
哲翁已經殺了不少禁衛,僅剩的這幾個是阿瓦清醒後求情才留下來的。這人心有餘悸,看到賀蘭碸不禁愈發親近。他知道他身上傷勢不輕,又在冰天雪地裡呆了這麼久,經過禁衛營時特地給賀蘭碸端了一碗熱油茶。
賀蘭碸惦記靳岄,匆匆喝下又催促他前進。禁衛笑道:「雲洲王和你的奴隸正說著話,不需擔心。」
賀蘭碸:「天君呢?」
禁衛:「天君也在。」
賀蘭碸一顆心立刻懸了起來,走了一段才開口:「我知道天君不是不講道理、胡亂殺人的大王,要不然他也不能留我們高辛人在燁臺生活,還讓我大哥當將軍。」
禁衛立刻笑道:「天君是明君。」
「只是……」賀蘭碸壓低聲音,「天君平定五大部落內亂之事,確實有些殘忍。」
北戎境內有青鹿、怒山、格倫帖、岐生與燁臺五大部落,青鹿最大,怒山次之,燁臺最小。老天君是青鹿部落的人,五大部落的內亂正是從老天君死亡之前開始的。
老天君死前執意遣兵大瑀,但在邊境上被靳明照打敗,死傷無數。當時北戎後陣空虛,素來不服從老天君的怒山與格倫帖、岐生三個部落挾持燁臺虎將軍,四大部落共同出兵壓脅北都,逼老天君退位。
哲翁在邊境負傷回到北都後,才知老天君已經去了。他在混亂中接任天君,集結殘軍兩萬餘人,先掃平軍隊最少的格倫帖部落,打破三部落之盟,釋放燁臺虎將軍。燁臺脫離三部落控制之後,與哲翁合力夾攻岐生部落。岐生部落死傷過半,三部落之盟徹底破碎。
此後,格倫帖與岐生殘餘軍隊任由哲翁調配,哲翁集結四個部落近六萬兵力,徹底踏平最先拔旗造反的怒山部落。
怒山部落背靠大山,擁有僅次於青鹿部落的大片草原牧場,人丁興旺。但持續兩年的戰爭中,怒山人死的死傷的傷,塵埃落定之後,哲翁屠盡怒山營寨兵丁。
傳說怒山部落背後山脈中有巨大山坑,填埋的全是怒山人屍骨。哲翁不允許怒山人祭拜,不允許任何儀式,任由野獸猛禽啃噬。於是在寂靜夏夜,常能聽見群山夜哭,更有倀鬼伏路、陰燈霸道,十分駭人。
也正因此,怒山部落許多人對哲翁和雲洲王心存怨恨,暗殺行刺之事接連不斷。
那禁衛十分欽佩雲洲王,這時不免要為雲洲王辯白幾句:「平亂當然得狠一些,否則我們這些跟著雲洲王出生入死的人,不知會死在什麼地方。」
說話間,禁衛已將他帶到長盈宮側門。側門看不見宮前廣場那浩蕩一片人,禁衛示意賀蘭碸放輕聲音、不要說話。走過幾個曲折處,兩人剛踏入一扇門,賀蘭碸立刻聽見了靳岄的聲音。
「……屠江北十二城城百害而無一利,天君要立萬世功業,這種無利又損傷天運的事情,我想天君絕不會做。」
他心頭乍一鬆,又一緊。
靳岄說完這句話後,宮中並無人聲。賀蘭碸只聽見茶碗與桌面碰擊之聲,氣氛凝滯,如同膠著。
一牆之隔便是哲翁、阿瓦與靳岄對談的正堂。大巫與雲洲王王妃站在旁側,一聲不吭。
「百害?」哲翁輕笑,「北戎控制馳望原這麼多年,從來沒聽過屠城有害的說法。大瑀人,你今日能說出一百個害處,我便饒了你,饒了江北十二城的大瑀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