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呼,倒像是低聲哭泣。
他們退到湖岸正中的六芒圖案裡,動手脫身上那些破朽不堪的衣服,還不時從腳下撈起水來,往身上澆著。
那群喜舍人在用力擦洗自己和懷中嬰屍的身體,有些人還從貼身衣袋中翻出那些七色彩珠來,用泥土和溼,粘在自己的額頭上。他們的動作極為仔細,尤其對於身體上的紋身,更是仔細清洗,有些人還彼此交替,梳理頭髮和背部,那些黝黑的面板被水一沾,在月光下顯得閃閃發亮。
月色益淡,天空青白,宛如魚肚。微弱的光線中,那群喜舍人一面哭泣,一面梳洗。他們猙獰醜怪的面目上卻顯現出一片悲哀而自憐的神色,宛如傳說那些真正盛年而逝的美人,臨終前對鏡自照,嘆惋不息。
若在平時,這一幕古怪的景象與其說詭異,不如說滑稽之極,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卻誰也笑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動作漸漸變緩,身體不住顫抖,神色也變得極為痛苦,似乎用盡全力才能完成當前的動作,有幾個人更是一頭栽倒在地上,被旁人摻扶起來,已是喘息連連。不過他們沒有一個人住手,連那個頭骨融化的傷者也躺在水中,一面慘呼,一面用手掙扎著清洗全身。
相思道:“他們,他們到底怎麼了?”
楊逸之搖頭道:“嬰靈出水之後,喜舍人的力量急速衰竭,何況日出前的霞光已經越來越盛。再過一會,他們只怕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些喜舍人似乎已經承受不住霞光的照射,躬著背,雙手支地,全身不住顫抖,似乎既想躲進地上的溼土裡,卻又害怕弄髒了剛剛洗淨的肌膚,一個個全身蠕動,婉轉哀吟。
相思實在不忍看下去,道:“怎樣才能幫他們?”
卓王孫淡淡道:“事到如今,你只有祈求太陽早點出來。”
一個喜舍人終於支撐不住,慘叫一聲,撲到在地上,然後墜地的悶響響成了一片。喜舍人躺在地上,痛苦的看著自己身體上的淤泥,已經無法坐起來,只有在泥土中不住抓撓自己的胸口,哀哀嚎哭。他們碧綠的眼睛中湧出一粒粒大得異常的淡藍色淚珠,掛在黧黑的臉頰上。哭聲音極細而極度淒厲,聽在人耳中,宛如刮骨磨齒一般。
喜舍人愛惜自己的容貌勝於一切,在泥水裡死去,對於他們無疑是最殘忍的折磨。
楊逸之注視著喜舍人,搖頭道:“喜舍人貪執青春如此,不惜殘殺骨肉,臨死卻要受這樣的懲罰,天道報應,當真無情之極。”
他身後傳來一聲輕嘆,異香微動,小晏從人群后走了出來。此刻,他臉色比往常更加蒼白,步履也十分沉重,緩緩走向哀嚎的喜舍人。
千利紫石搶前一步,想要攔住他,卻自己打了一個踉蹌。小晏一把將她扶住,千利紫石看了他一眼,又趕快將視線轉開,蹙眉看著那群喜舍人。他們醜怪的臉因劇烈的痛苦而扭曲著,渾身沾滿黏溼的淤泥。千利紫石輕聲道:“少主,讓我去就行了。”
小晏搖搖頭,放開她,緩緩走到喜舍人陣中,將他們一個個扶起來,捧起湖中的水從他們頭頂澆過。片刻之間,他淡紫色的衣袖已被淤泥濺溼,手臂上也盡是喜舍人劇痛中瘋狂的抓痕。
千利紫石怔了怔,也趕快跟了過去。
相思回頭對卓王孫道:“我想去幫他們。”
卓王孫望著日出之處,沒有答話,也沒有阻止她。
相思到了陣中,三人只是對視了片刻,並沒有說話,各司其職,將身旁的喜舍人一一從地上扶起,用清水沖洗。那些喜舍人先還本能的護痛掙扎,過了一會已經極度虛弱,只能勉強兩兩相靠,坐直身體。有幾個特別孱弱的,根本無法支撐體重,不停倒下。相思他們只能先照顧了別的人,再回過頭一直留在身邊摻扶他們。
遠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