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老答曰:“沒有,俺這裡出生的都是小孩。”這些小孩,將來可能成為一個科學家,一個文學家,或一個政治家,但也可能成為一個小偷、一個小官僚,或一個賣國賊。我們絕對不認為教育是萬能的,但我們認為教育是最重要的,非常非常最最重要的。沒有教育,就沒有人才;沒有人才,就啥都沒有。即令把所有制造原子彈的秘密程式堆到柏楊先生面前,你就是打死我,我也造不出。
教育這個神聖工作的責任,幾乎全部落到教習身上。吾友俾斯麥先生在普法戰爭後,自豪曰:“德國的小學教習使德國獲得勝利。”我們不是說中學堂大學堂的教習不重要,而只是說小學堂的教習更重要,是他們打定了國家民族結實的基礎。即令美奐美輪的樓房塌啦,像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日本德國一樣,被拆了個斷垣殘瓦,仍能夠迅速再蓋起來。
小學教習的重要,由於他們在潔白如紙的孩子們的心靈上,寫下的是永不能磨滅的痕跡,這痕跡往往影響孩子們的一生。可是多少年來,教習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教師節那天固然熱鬧得有板有眼,實際上連發個慰勞金,官老爺還要一網打盡般的把教習集合起來,一一驗明正身。蓋官老爺相信教習們都跟柏楊先生一樣的詭計多端,如果不嚴刑峻法,定出紕漏。在這種情形之下,尊師重道也者,不過湯鍋餵鴨子,只看見一張嘴。
然而,小學教習無負於此。就在今年(一九七七)十月六日,發生石破天驚的慘案。花蓮縣鳳林鎮的山興國民小學堂跟鳳林鎮之間,隔著一條變化多端的花蓮溪,平常有一個草草搭成的便橋,山洪暴發一次,該便橋就被沖垮一次,而這次不知道啥時候又被沖垮啦,反正溪的兩岸住的都是三無牌──無權、無錢、無地位的朋友,所以不要說橋塌啦,就是天塌啦也沒有人理。
十月六日那天,六位住在鳳林鎮的山興國民小學堂的教習:陳國義先生、林實時先生、張箭先生、鄧玉瑛女士、鍾美月女士、陳淑娥女士,像往常一樣,脫下鞋子,橫渡溪水。想不到走到中流,溪水猛漲,陳國義先生和林實時先生,跌跌撞撞地在激流中翻滾了約二百公尺,總算命不該絕,勉強掙扎著爬出來。鍾美月女士和陳淑娥女士一看情形不對,趕快回頭。而可憐的張箭先生和鄧玉瑛女士,卻從此一去不返,等到人們再看到他們的時候,已是兩具屍體。悲夫!
張箭先生任教已十六年,鄧玉瑛女士任教僅僅六天。張箭先生是鄧玉瑛女士的長輩,為了呵護晚輩,竟同歸於盡,而鄧玉瑛女士不過是暫時代課。這一對情同父女的教習,為了對孩子的愛心,為了盡到職責,他們每天涉水而過。報上說,即令在平常日子,溪流都水與腰齊。嗚呼,那是一個什麼場面,教習們每天一去一返,兩次都要雙手把鞋子和教科書舉到頭頂,踉踉蹌蹌在深水中試探著邁步,如果這是一個電影鏡頭,觀眾們會為他們的行為深切感動。可是,卻從沒有人理會他們,從沒有人想到這一群國家牆角的石頭,任憑他們受苦受難,而他們也沉默得像牛一樣,對孩子、對教育、對國家,奉獻出他們的耕耘,沒有怨言,沒有吶喊,最後更壯烈而悲慘地奉獻出他們的生命。他們對國家付出的太多,國家對他們回報的太少。吾友甘乃迪先生曾曰:“我們不要問國家對我們做些什麼,要問我們對國家做些什麼。”這兩位教習已對國家做了些什麼,現在應該是我們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