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起細微的戰慄。
我深深嗅聞著空氣中帶著泥土氣息的潮溼味道,想起了那個水澤繁多的南方村落,初春的夜晚,雨點沙沙的輕響很是相近。
大約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從睡夢中醒來,會看見穿著單薄的孃親,在黑暗中無聲眺望著遠處。
口中發出夢囈般的低語。
走近了才發覺,原來她是在哼那首熟悉的小調。
她的聲音很輕柔很好聽,可不知為什麼,那歌聲聽著卻叫人感到無比的難過。
——娘。
我忍不住小聲喚她。
孃親瘦削的背影輕輕地顫了一下,不知是冷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回頭看見是我,笑了一下,便招手讓我過去。
我在她身旁坐下,她伸手攬我在懷中。
我們就這樣一句話不說,我依偎在孃親溫柔的懷抱中,好一會兒,就在我快要睡過去的時候,突然聽見孃親小聲地喚我。
枇杷……枇杷?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發現臉上溼漉漉的,像是被雨水打溼了,可雨水不是冷的嗎?
還沒等我琢磨明白,孃親又說話了,聲音壓得很低,像是被再分享一個不可為外人所知的秘密,她說,枇杷,我們離開這裡……娘帶你離開這裡好不好?
她的語氣平靜,像是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我一愣,睡意消散些許。
我問,那爹呢?爹他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孃親聽了我的話,靜默了一瞬,才道,如果我們只有我們兩個,枇杷會捨不得嗎?
我不明白。
雖然從記事起,爹就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和我幾乎沒說過幾句話,也不像隔壁家的伯伯那樣,會把小孩子高高背在肩頭或是拎著火鉗滿院子追著跑,但爹確實對娘很好。
是那種整個村子裡的人都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好。
我可以理解孃親想要離開這個村子的心情,畢竟,她原本就不是這個村子的人。只是當初因為嫁給了我爹,又生下了我,才會在這裡生活這麼多年。
我不清楚,孃親說得離開,具體是指去哪兒。
但我猜應該是回去她曾經的那個家,家裡有孃親的爹和娘,就像我在家裡和爹孃住在一起一樣。
如果是我,像孃親這般離家這麼多年都不回去一次,肯定也會想她想得不得了。
可是,為什麼就不能帶上爹一起呢?
他一個人在家裡,一定會很孤單吧。我想。
可是娘說,爹不會離開的,因為爹就是這個村子裡的人,生在這兒長在這兒。無論看起來如何,本質上,他和院子外頭的那些人……那些男人女人,都沒有什麼區別。
娘還說,她不希望我成為那樣的人,所以趁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她想帶我離開。
,!
我仍舊是不明白,同樣是出生在這個村子,我為什麼就不能成為像村裡的其他人一樣的人呢?
這一次,孃親沒有解釋,而是平靜地問了我一個問題。
如果必須選擇一個,在她和爹之間,我會選擇誰。
我幾乎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回答:當然是孃親。
孃親聞言,淺淺地笑了,她的笑容很美,即使因為氣血不足而顯出幾分的暗淡和憔悴。
和村子裡的其他女人刻意的笑不同,她的笑看起來總是那麼真切,又似乎隱含著淡淡的悲傷。
看著那笑容,我的心裡便湧起一種強烈的衝動——我想保護孃親!
不顧一切地從任何可能傷害她的人或事中保護她!
我想著,將頭深深埋在孃親的懷抱中,認真道,娘,你帶枇杷離開吧,我們一起離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