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宵推門進來的時候,喻輕舟正在發呆。
直到嗅到空氣中那種熟悉的甜香,喻輕舟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站在身旁的少年。
明明過得是刀尖舔血的日子。
黎宵身上卻總是帶著各種糖果和點心的香氣,簡直就像個貪嘴的小孩子似的……
心中閃念的同時,喻輕舟抬眼對上那張被半甲遮擋的白皙面龐。
少年低著頭,碧玉色的眸子藏在屏風投落的影子裡,像是夜晚靜悄悄的湖。
而從肩膀處垂落下來的銀灰色長髮,正如同用月光織就的絲緞,正幽幽散發出柔順的光澤。
喻輕舟看了一陣,默不作聲地伸手過去,五指從發叢間緩緩穿過,除了預想中微涼的觸感,還有著淡淡的溼意。
“特意……洗了澡過來的?”
喻輕舟問道,指間還夾著一綹半乾不幹的髮尾隨意輕捻著。
黎宵原本盯著喻輕舟作亂的指頭有些出神,忽然聽到對方這麼問,身形微頓,似乎是有些意外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少年抿了抿唇。
終於還是點頭,回答了喻輕舟的問題。
“嗯,回來的路上風沙有點大。”他說。
“這樣啊。”
果然,喻輕舟只是輕輕附和一聲,就這麼毫無懷疑地接受了少年的說辭。
但其實這只是其中的一個理由……最微不足道的一個理由。
事實上,黎宵每次外出執行任務回來,在覆命之前都會仔細用水衝去身上的血腥味。
儘管,簡單的一個法訣也能達到類似的效果,但黎宵情願頂著一頭溼漉漉的長髮,就那麼在喻輕舟的眼皮子底下待上那麼幾個時辰。
直到溼發隨著時間自然風乾,直到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所以黎宵究竟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彷彿有一種可笑的儀式感紮根在少年的心底,指揮著他的頭腦,控制著他的四肢,讓他不得不一次次執拗地重複著這一徒勞的舉動。
那麼,是想要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現給喻輕舟嗎?
似乎也犯不著……
畢竟從一開始,指派自己去處理那些髒東西的,就是喻輕舟。
自我冷漠,虛情假意……那個人類本質上就是那麼一個惡劣的傢伙,看似對任何人都謙和有禮,其實對誰都不甚在意。
關於這一點,與其認為是在後來的接觸過程中逐漸有了瞭解。
毋寧說,在相遇的最初,黎宵已經有了預感。
能在那樣一個充斥著駁雜的血腥氣和屍體焦糊味道的場所,行走若閒庭信步的人。
會用那種評估物品價值的眼光打量他,用危險的手段達成不公正契約的傢伙,用腳趾頭想都不可能是什麼好人……
可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
當你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下定決心去迎接隱藏在虛假表象下的陰謀時,它卻遲遲沒有降臨。
你不敢掉以輕心,心想,也許是因為它藏得太深,尚未來得及顯現。於是又耐著性子,屏住呼吸繼續等了下去。
可是一直一直,那個可怕的未來都沒有降臨。
一年、兩年、三年……整整七年過去了。
七年的時間,對於動輒活上成百上千年的妖族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那是對於整個族群來說的。
落到每一個個體頭上,尤其是像黎宵這般稚嫩的半妖,對於時間的感知其實和人類並沒有什麼不同。
最初,喻輕舟將黎宵帶回來,先是給了孩童必須的醫治。
然後是乾淨的衣服,美味的食物,寬敞明亮的住宅……黎宵在這裡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