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是坑坑窪窪的黃土路,鼻間是灰撲撲的塵埃味道。
枇杷愣了一下,沒有多做思考,便踏進了這個不知多少年沒有回來過的小院。
一切彷彿還是離家前的樣子。
翻倒的農具,散落的柴垛,敞開的雜物間……
枇杷並沒有多做停留,他太困了,也太累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一個能夠歇腳的地方。
忽然,他的腳步一頓。
看見了院子裡角落,那棵枇杷樹生長的地方。
只不過這一次,他看的不是樹,而是樹旁坐著的女子。
那衣衫,那背影,分明就是——
“孃親……”
他囁嚅出聲。
女子同時回過頭來,年輕的臉上是有些驚訝的表情,隨即綻放出溫柔的笑靨。
“你們回來了。”
枇杷愣了一下,因為女子說的是你們。
他這才想起自己還帶著一具死狀慘不忍睹的屍體,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
——怎麼辦?
就這麼過去,該不會嚇到孃親吧。
枇杷想著,突然就畏手畏腳起來,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犯錯了的孩子。
正在遲疑間,女子又向著枇杷招了招手:“還傻待著做什麼,出去那麼久,難道就不認得孃親了?”
女子當然是開玩笑的。
枇杷聞言也牽起嘴角笑了。
“怎麼會呢,這個世界上我最想最想最想見到的就是娘……”
——就是活著的孃親啊。
他默默地將後半句話咽回肚子。
走到了孃親的身旁,孃親見到了他抱著的屍體也不覺得驚訝,反而招呼他們一起坐在了枇杷樹下。
枇杷樹好像長高了,油亮碧綠的葉子投下大片陰涼。
“娘,這樹是不是長高了?”枇杷問。
孃親笑著回答:“你們都離開那麼久了,自然是要長高長大的。”
“對啊,都離開這麼久了。”枇杷小聲喃喃,心中有說不出的悵惘,他忽然正色道,“娘,這次我們回來了就不走了好不好?”
孃親還是笑:“傻孩子,人長大了總要獨當一面的,哪有一輩子賴在孃親身邊的,也不怕別人笑話。”
枇杷吸了吸鼻子:“我不怕誰笑話。”
孃親伸手愛憐地點了點他的額頭:“說什麼傻話呢?”頓了頓,又露出些擔憂的神色,“好端端地,難不成是外頭有人欺負你了?”
——是啊,好些人欺負我,欺負孃的孩子呢。
他在心裡默默地想。
面上卻笑著答:“沒有的事情,娘教的這麼好,我又懂事,又勤快,誰沒事來欺負我呢?”
少年說得尤為認真。
女子沒有看出什麼端倪,便笑著摸了摸他們的腦袋。
他的,還有喻輕舟的。
“睡吧,好孩子,走了這麼久的路一定累了。”
——是啊。
枇杷想,他確實累了,如果可以像這樣在孃親的身旁一夢不醒地睡過去,其實也是好的,是心甘情願的。
可惜……可惜他知道自己就要醒了。
在意識沉入黑暗前的那一瞬,他似乎聽見了,女子溫柔的哼唱,輕柔地,正如……所有兒時甜美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