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謝您帶我來祭祖,二謝您打我,三謝您的真跡祭品。”
而後一瘸一拐地走到院門口,撥開門栓,沒有回頭:“今日所受棍棒,抵我昔日劣行。待來年,還請您再抓我來打罷。您心裡舒坦,我心裡也舒坦。就此別過,您多保重。”
說完,跨過門檻,扶著泥牆解了馬。薛思死命拽著鞍子,三五回才蹬上去,蹭得馬肚子上開出暗紅血梅花,愣是將一匹五尺八分高的赭白馬染成了梅花叱拔。
“爺明天又是一個新紈絝!”他扯起嘴角,催馬出巷。
薛思隨便找家客棧,請醫塗藥折騰一遭,飲了安神助眠的藥湯,自己又把懷裡揣著的番藥交給店小二幫忙撒上,喧鬧了許久才趴床上悶頭歇過這夜。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時分,藥勁過去了,渾身疼痛起來。薛思獨自一人在客房裡,萬事不用顧忌,也不必像昨夜那樣強撐著,當下倒抽冷氣,含著兩窩眼淚,“唉呦嗯呀”叫得好不悽慘……晌午裡又換了一次藥,僱人僱車回到溫府,只稱醉酒不慎跌下馬。
春娘一夜未睡,此時剛躺下。聽見院裡大呼小叫的動靜,心知薛思果然被柳八斛打了。她忙穿衣迎出去,薛思正被小廝們往榻上抬,一身草藥味。自古老子打兒子,打多重都順情合理,細看他手足完好,跟春娘所擔憂的悲慘情況比起來,皮開肉綻倒成了不怎麼嚴重的事。春娘暗暗鬆了一口氣,幸虧不是那種“盤養”。
“你爹他爹打了我。”薛思這會兒又不能自由喊痛了,他得找點事轉移注意力。薛思摒退四婢,單留下春娘討說法:“人都說父債子還,柳春娘,你還吧。”
春娘滿眼血絲,髮髻因為就寢而披散在肩。她紅眼兔子似的坐在一旁輕聲規勸夫君:“薛哥哥,他老人家也是為你好……”
總這樣吊兒郎當的雖無礙,但春娘實在不願意看到薛思酗酒傷身。晚輩原本就該由長輩督導訓誡,她心疼歸心疼,不敢說一句柳八斛的錯,甚至在心裡站在了柳八斛那一邊:薛思總算能安生在家裡歇上十天半個月了。
“嘶——哎哎,附耳過來。”薛思抱著枕頭勾勾手指,眼角溼漉漉的。
春娘俯在他枕邊聽了幾句,不好意思地捂臉問:“還你別的不可以麼?薛哥哥,換一樣吧。我怕、我怕做不好。”
“不行!就要這個,快些!”薛思忍不住了,緊緊攥住她的手央求:“要不然你拿四五條手帕來,我忍得很難受。”
阿寬等人站在屋外待命,門縫裡傳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嗯,就這樣,再叫……”
“嗚……唔……”
“……哎”
“薛、薛哥哥,不能再大聲了會被別人聽到……”
“別停……”
低沉壓抑的男聲和嬌嫩婉轉的女聲混在一起,聽上去似乎是在做那件事。阿衣漲紅了臉,拽拽阿寬的衣角,小聲說:“郎主他不是摔傷了嗎?趴在那裡沒法動彈,裡面怎麼會?”
阿寬把耳朵往門上貼了貼,做個“噓”的手勢。
又聽了一會兒,她老道地告訴其他三婢:“咱們郎主豈是尋常男子?即使摔傷趴在榻上動彈不得,嘖,郎主仍百戰百勝。”
“喂,趴著根本不可能嘛!難道那厚床板子被柳氏現削出一個洞來?”眾婢女推推搡搡搖著阿寬,催她趕緊說。幾個腦袋聚在一起,又嘀咕又比劃,再分開時,人人皆是瞭然模樣。
阿寬只說了一句話:“郎主的手沒受傷。”
婢女們心領神會,郎主真是一天都離不了美人,這都受傷了還不忘掀一番旖旎風情。眾人備熱水的備熱水,拿巾子的拿巾子,一應事物都照著規矩為屋內預備下,等候柳氏傳喚。阿寬杵在外頭充當門神,把胖叔攆得遠遠的:“有事待會兒來,裡面正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