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思忙著“唉呦”,春娘忙著給他打掩護。
“痛死了痛死了,哎呦春娘你別停,繼續繼續,叫大聲點兒,哎我的腿呦嗚嗚……”
春娘一邊學著薛思囑咐她的調子,一邊替他擦眼淚,擦著擦著,自己不由也轉了哭腔,嚶嚶抽泣:“薛哥哥,中衣上又滲出血來了,怎麼辦?”
“沒事,哪個男人從小長到大沒捱過揍?哥哥今天圓滿了。”薛思嘆道:“小時候聽胖叔講,他兒子不老實,愛爬樹掏鳥窩,被他扯著革帶抽了好幾回。我覺得那娃真傻,不就是一窩鳥蛋麼,找廚娘要多少有多少,蒸炒煎炸愛怎麼吃就怎麼吃。爬樹捱打多不值。”
“後來我叫胖叔把他兒子領進來,哥送了他一籃子雞蛋鵪鶉蛋鴿蛋鴨蛋。”
虎實小男娃抱著竹籃,對斯文小男娃說,樹上看得可遠了。能看見矮屋瓦片缺了幾塊;能看見沒長羽毛的小雀兒喙角黃黃,眼睛烏漆發亮;院子裡的大水缸一下子變成小水甌,街上的行人也很小;還能看到隔壁穿著開襠褲的妞妞今天掐了哪朵花。
“哥那時才曉得,廚娘烹蛋再美味,也不如他爬樹掏來的鳥蛋有趣味。”
薛思腿上傷口被藥粉蜇得痛,忍不住又“哎呦”了一聲。他伸手擦去春娘腮邊的淚珠:“莫哭,我心裡有底,喊幾聲去去痛罷了。你是沒見過溫府家丁橫行霸道打人搶人那架勢,絕對比你家下人更敬業更賣力氣。來,再給哥哥叫一聲**的。”
“嗯……”
“調子再柔些,嘴唇微張些。”
“……嗯。”
“舌尖往外露一點。”
“嗯……”
“眼睛看著我……”
“嗯……”
薛思很想提筆畫下來。
…
印十二、
不管他是哪個山頭的,不要記仇。——**
哥啊,你不曾聞得避色如避仇,避風如避箭哩。——豬八戒
仇可以不記,色是否要避?——薛思
…
印二十五
商人們握著一杆秤,是以斤斤計較。打了一輩子算盤的老商人,輕易惹不得。
春娘遣人送的家書已到了西市柳珍閣。老商人柳八斛抓過一把銅錢打賞,俟其走後,慢慢劃開封泥,從信中抽出一疊畫稿來。
一張一張仔細翻看過,他很快估出大致價錢,孫女挑的全都是值錢貨啊!柳八斛將那些畫稿分成幾類,又提筆在上面寫了兩行字,招手叫老夥計去辦這件事:“帶足銀兩,替我跑一趟:昌明坊裡右手邊第三戶老陳家;永和坊最裡頭住著的瘸腿張;城隍廟後面栽著一院子大桃樹的蔣大娘;還有咱們鋪子常往來的西市玉作人。老規矩,先付一半訂金。”
“明白!”老夥計接過畫稿,把銀子貼身揣了,出門送信去。
或者說,出門下單子去。
有下單子的就有接活計的,有真的就有贗的。長安什麼樣的手藝人都齊全,只要摸得到門路攀得上交情,沒有辦不成的事。對於薛思,柳八斛打算替他先走一步棋,同孫女裡應外合,合夥玩次贗,把能替換的珍寶全都替換掉。
柳八斛翻開帳本,除去預留的一大筆收貨銀子,帳上尚有不少散財可用。他邊對帳邊嘀咕:“混賬小子,迷途不知早返,遇事不知先謀。我這個做長輩的豈會袖手旁觀。”
如果薛思為光耀門楣而謀劃仕途,法子多了去了,何必要往火坑裡跳:尚公主等於賣身吶。真想不明白薛思何以糊塗至此。柳八斛搖搖頭,薛稷的孫子怎麼看都不如自家孫女。春娘雖不愛言語,平日掌物記物一點就透,是顆玲瓏心。
故而楊氏見柳八斛沒帶回她的大女兒,痛哭流涕時,柳八斛答道:“先□娘盤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