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樺木雕的雙板小矮凳,撐著門房婆子的胳膊,趕緊上了馬車。堪堪在車口坐定,剛要往裡挪動老邁的身子,猛見得車廂裡頭已有一人,黑憧憧的人影,端坐在車裡正座上。
她差點嚇出毛病來,細細往裡一瞧,驚呼道:“怎麼是你?!”
第162回
外頭傳來車伕揚鞭吆喝之聲,隨即車輪轆轆起行,半昏半暗的車內,錦簾揚動間,外頭的亮光散落幾絲入內,叫裡頭亮起些許,坐在那裡的人不是顧廷燁又是誰。
車中出奇的靜,他身形微傾,緩緩道:“姑母,多日不見了。”
楊姑老太太做夢也想不到他會於此處出現,大驚之下僵坐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尖聲質問道:“你在此作甚!”
顧廷燁並不就此作答,卻悠悠然的另作他言:“當年宣門侯嫁女,可謂京師盛況;平寧郡主出閣,襄陽侯更是隨嫁無數,太夫人豔羨也是難免。”
楊姑老太太的眼皮猛然一跳,直看顧廷燁——她從太夫人處出來尚不足半盞茶功夫呢!她沉聲道:“好靈通的耳目,今時果非往日了。”
顧廷燁似絲毫不以為意,微笑道:“約十幾年前,宣門侯奉旨鎮守西北延同州,不料受了西戎重兵突襲,時城中只幾千殘兵,救援不及,眼看城破之時,宣門侯父子四人就要殉城,鄰城大族芮氏得了信,致仕在家的芮老督軍耿直,當即遣了族中子弟及家丁府兵來救,終撐到援軍到解圍。宣門侯一家得保,可憐芮老尚書滿堂兒孫,只剩一庶出幼子。”
說完這些,他便不再繼續,只定定看著楊姑老太太,目中似有輕嘲。楊姑老太太胸中氣憤湧上,卻又不便發脾氣,當年之事她如何不知,所以適才方與太夫人那般口氣。
顧廷燁對這幅表情十分滿意,這才又慢悠悠的:“後宣門侯回京,便將嫡出么女嫁於芮家小公子,半數上的家產盡數做了陪嫁。不知韓駙馬家於顧氏是否也有如此深恩厚德?”
楊姑老太太臉色都發黑了,牙齒髮出輕微的切格聲,依舊不出聲,做非暴力不抵抗狀。
“至於平寧郡主出閣…”顧廷燁笑了笑,“當時侄子年紀還小,只記得這門親事還是楊家老太君親自做的保媒,姑母也帶幾位表兄去吃過酒的,難道不知其中干係?”
楊姑老太太依舊用沉默對抗,拒絕交流。顧廷燁漸漸斂去微笑,肅然冷聲道:“姑母倒是改了性子,這般心平氣和,想來太夫人定是下足了‘功夫’的。”
楊姑老太太本就性烈,忍耐不住的高聲道:“你不用激我!我這把年紀了,連重孫子都快有了,不怕你攀三汙四。你只說,你到底要如何!”
“不要如何,不過要姑母一句話。”顧廷燁語氣淡然,便如無形的手掌按壓著對方,隱然威勢,楊姑老太太忍了又忍,重重呼吸幾次才道:“……沒錯,這事是她做的不地道,我已說過她了。倘若她不改,這門親事我是斷不會插手的!如何,你可滿意了?”
這話說的又氣又急,便如連珠炮似的,顧廷燁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楊姑老太太難捺氣憤,皺褶的眼角丟擲目光,瞥了他一眼,又道:“這事雖不對,可也情有可原。誰叫燦丫頭少個依仗,有能耐的兄長指望不上,她娘能不憂心麼?她一輩子仁善厚道過來了,臨了不過做錯了這一件事,你犯得著這般不依不饒麼!”
顧廷燁面露輕蔑,冷哼道:“顧家上百年都沒動過的功臣田,她說送就送了,這種仁善厚道還不如不要!”一字一句,便如利刃。
楊姑老太太毫不認輸,怪腔調的出聲譏嘲:“不錯,我差點兒忘了,還是全靠了你娘,顧家祖產才保了下來;不用你來提醒,顧家老少都念著這恩德,不敢忘呢!”
“是以顧家如此報答?!”顧廷燁的目光冷徹似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