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強不是氣原本堅強的硬漢突然變軟蛋。
而是,氣自己的判斷。
硬漢沒被日軍的槍彈打敗,卻敗在毒氣彈的威力下,這些趙大強甚至都可以理解。
雖然他不知道毒氣彈究竟會對人體造成怎樣的傷害,但他卻是跟在劉雨青身邊聽唐刀說起過毒氣彈的厲害,那玩意兒就算因為攝入少沒能當場毒殺你,但能對內臟造成永久纖維化,僥倖存活的人也會長期遭受這種由毒氣造成的後遺症的折磨,並最終在無盡的折磨中死去。
光是想想那玩意兒可以把你的心肝肺都變成爛木頭一般的景象,就足以讓人遍體生寒,更別說身在其中的人因為中毒而承受的非人痛楚了。
他可以理解那名士兵因為這種可怕化學武器變成軟蛋選擇投降,可他,卻請求師座派兵來救那個軟蛋。
別人不瞭解劉雨青,但跟隨他快五年的警衛班長怎麼可能不瞭解?趙大強相信,他一定會派人來救。
只是,花費幾十條人命甚至上百條人命,來救一個軟蛋,這讓他怎麼和師座以及那些冒著生命來這裡的人交待?
沒法交待。
那一瞬間,差點兒沒被自己的錯誤判斷給氣掛了的警衛班長已經悄悄拿起了三八大蓋,他要擊殺那個混蛋。
不是因為他最終軟弱了,而是,他得救那些即將出城的後來之兵,為此,他甚至寧願將自己的命也丟在這座街區。
趙大強知道,他這一槍射出,距離他最近不過20米的日軍會瘋狂追逐他,他再強,也不會是數十名日軍的對手。
只是,他依然會選擇這麼做。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錯誤選擇買單,在戰場上,除了一條命,再無其他。
趙大強的準星,鎖死了已經背靠著佛塔站在飛簷上男人的頭。
以他的槍法,別說這區區數十米,就算將距離拉遠四五倍,他也能一槍將那張年輕的臉打得稀巴爛。
只是,他終究沒有扣下扳機。
不是因為趙大強害怕死亡,而是,他發現,自己似乎遺漏掉了什麼東西。
師座曾經教導過他:有時候,眼見也不一定為實,想知道真相,稍微靜下心,等一等,或許會有另外的發現。
那既是一個陸軍中將從軍數十年的經驗之談,更是一個歷經風雨的中年人的人生智慧。
趙大強拿出臨走時從保安團那邊借的望遠鏡,四倍望遠鏡足夠清晰的將年輕保安團少尉被硝煙燻至漆黑的臉展現在他眼前。
臉上濃濃的硝煙色證明著他剛剛在塔尖的竭盡全力,兩三百發子彈在不長的時間內透過三種不同槍支的射擊,放在精銳步兵身上也是不小的負擔,更何況是一名訓練量絕對不足的民團軍官。
但除了那些,臉上幾個猶如雞蛋一般大的可怖水泡才是最令人心悸的,趙大強知道,那是毒氣已經入體的徵兆,竭力保持平靜的臉上,肌肉在微微抽搐著,無不證明著他正在忍受軀體上巨大的痛楚。
一個降兵,一個軟蛋,還有必要維持著這種平靜嗎?
沒必要,他完全可以現在就衝入塔內,衝出還瀰漫著毒氣的佛塔上層,請求日軍用清水幫他沖洗身體,減少痛苦。
趙大強也相信,選擇俘獲一個活著的降兵的日本人會這麼做,甚至還會給予一定的藥物治療,如果這裡的日本人沒那麼短視的話。
而命令停止射擊接受投降的日軍指揮官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眼光。
發現端倪的趙大強選擇繼續觀察,直到他看到保安團少尉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遺漏了什麼,不是師座對他的教誨。
保安團少尉的眼睛。
眼睛是人類心靈的窗戶,內心翻騰著的各種情緒,絕大部分都會從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