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顧恨恨說著,忽見楊定有些微不安,碧落本就色若梨花的面頰更是蒼白失色,猛地想起碧落從小便隨在慕容衝身畔,只怕情感頗是深厚,忙剋制了恨意,放緩了語氣道:“朕並不打算取他們性命,也只是教訓教訓他們,少這般落井下石而已。那鳳皇……哎,朕從沒想過他那樣寧和的人,居然也會反!”
慕容衝寧和麼?
他要怎樣的毅力,才能剋制了自己的仇與恨,向所有人,甚至向自己帶來絕大恥辱的仇人,綻著永遠寧和得體的優雅微笑?
“我困了……”碧落突兀地說了一句,倉皇地望了苻堅一眼,低聲道:“我……我先回宮去休息……”
苻堅一怔,忙道:“好,你先去休息,晚點朕忙完了,便去瞧你。”
也沒聽到碧落應承,便見她低一低頭,抱了肩,步伐凌亂地跑出殿去。
楊定皺了眉,竟不由向著她的方向踏出兩步,方才頓住身子,默默望著她單薄的背影,悵然若失。
苻堅淡淡道:“你喜歡她?”
夢還涼 蓮心深深為誰苦(三)
楊定斂去笑意,深吸一口氣,道:“是。這數月來,臣蒙她照顧,日夜相對,已不想與她分開片刻。”
他後退一步,跪下身去,鄭重說道:“求陛下成全!”
日夜相對,不想分開片刻……
那是什麼樣的感情?
苻堅恍惚記起,自己也曾有過,那種不肯分開片刻,甚至寧死不肯放手的感情。縱然再多佳人在懷,甚至再為他人動心,卻始終再不能有那樣的感情。
那種感情,一生一世,只能擁有一次。
他緩緩道:“楊定,你似乎忘了,朕曾警告過你,你若敢負寶兒,朕將取你項上人頭!”
楊定氣息紊亂,但吐字依舊清晰明澈:“是,臣負了南陽公主。臣會向南陽公主解釋清楚,相信公主通情達理,不會強求。如果陛下堅持要取臣的項上人頭,臣即便奉上人頭,心裡也只留碧落一人!”
他跪在地上,見得到胸口劇烈的起伏,但神情居然說不出的鎮定執著。
苻堅踱回御榻前,徐徐坐下,嘆道:“楊定,你可想清楚了,碧落是朕的女兒,娶了她,朕不會容你再動歸隱之念,也不會容你如以往那般斂了一身才學,天天嘻嘻哈哈和稀泥般混日子。她會是朕最珍愛的女兒,朕不會讓她像她母親那般離開朕的視線。”
楊定手心中泛出一層汗水,卻又涼得出奇,又有種高燒冷熱交替的錯覺。但他還是斬釘截鐵道:“臣願不遺餘力,為陛下重振大秦聲威!”
苻堅沉默片刻,叩了叩御案,沉聲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楊定鬆一口氣,唇角終於浮上一抹笑意,然後恭謹告退。
對著他年輕挺拔的背影,苻堅頗有幾分無奈地嘆息。
二人風華正茂,楊定更是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果然日夜相處了四五個月,碧落……還能嫁給別人麼?
他沒有封賞楊定,因為楊定可能已經搶走了他和雲不言唯一骨血的心,以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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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等宮人見碧落回來,無不歡欣雀躍。
那日碧落突然離去,張夫人著實將他們叫去訓了個遍,都在忐忑著,如果碧落回不來,他們這群人,也不知會給怎樣發落。直到年底苻堅回來,令不許追究,才略略安心,卻也無時不盼著她平安歸來。
而碧落卻懶懶的,泡在宮人預備的滿是花瓣的芳香浴湯中,回憶那個小山村裡寧靜得連陽光都快凝固的歲月,想到溫柔而熟練為自己搓洗頭髮的雙手,竟像是做了一場夢。
或者,連現在這樣奢華的生活,也是一個夢,夢醒來,她依舊偎在那個清雅微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