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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嘴裡的菸捲吐在河裡,揚手指了指河對面:“等我回來!”

船突突地開走了,水花像一隻魚划水。大家坐在岸邊的石頭上,等那船回來。巨大的太陽飽滿、燦爛,掛在我們面前。三個人誰都沒說話,河在腳下無聲地流淌,對岸的密林遙遠得如同另一個國度,寧靜充滿了四周。我幾欲睡去。

過了二十來分鐘,那艘小船又突突地開回來了。卸下七八個客人,還有幾件貨物。我驚訝地發現,那個抱著羊的老太太還在其中,連同她懷裡的那隻羊。她看到我們似乎也有些吃驚,眼神裡露出些恐懼,站在跳板下面不敢邁步。船老大跳下船,拍拍她的肩膀:“走吧,沒人會搶你的羊!”老太太這才放了心,抱著羊飛跑起來。

“哈哈,傻子!”我爸爸先笑起來。

我瞅著船老大問:“她怎麼回事?”

船老大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回答我這麼一個半大孩子的話是否有失身份,但最終還是答了:“瘋婆子。早年間給生產隊裡放羊丟了一隻羊,打那就瘋了。天天抱著一隻羊過河,不然這一天沒法過。”

“天天過河?”爸爸問,“不要過河錢嗎?”

船老大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臉上的面板變成了紫色,他把手裡的篙往河裡一插,回頭衝我爸爸吼道:“你娘你也要錢?”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就連鄭伯伯也似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目光帶著同情和哀憫投向船老大。

“誰要看?”船老大不耐煩地轉變了話題。

“我。”鄭伯伯說。

“錢帶了嗎?”

“帶了。”

船老大將手一伸:“拿來。”

鄭伯伯從口袋裡哆裡哆嗦掏出一沓錢:“五百?”

船老大一把將錢奪過去,往指頭上吐了口唾沫,開始一五一十地數。數完了,點點頭:“正好。”將錢往胸前一揣,道:“跟我來。”抓住船舷翻身又跳上了船。

我們都順跳板上去,跳板又窄又陡,走起來顫巍巍的。船老大走到船尾,勾起一塊甲板,一股陰冷刺鼻的氣息直撲過來。我看見陰暗的船艙裡鋪著一張草蓆,草蓆上面趴著一具赤裸的屍體,個子不高,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鄭伯伯“哇”的一聲哭了,身子就坐在了甲板上。

船老大一把將他拽住:“你先別哭,看準了是不是。”

鄭伯伯這才強忍著悲痛,將頭又往船艙口探了探,仔細看了看。

許是光線太暗的原因,那孩子看上去面板很黑,頭髮蓬亂著。

“我記得鄭成是小平頭呢。”我嘟囔一句。爸爸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蠢材,都多長時間了?”

我一想也是,一兩個月了,頭髮會長的呀,就不做聲了。這時,鄭伯伯抬起頭來,沙啞著喉嚨對船老大說:“老大,趴著不好認啊。”

爸爸也說:“就是,就是,你得把它翻過來,看正面才行。”

“翻過來?怎麼不行啊,”船老大嘿嘿一笑,把手掌一翻,“那還得這個數!”

“什麼?”爸爸和鄭伯伯都叫了起來。鄭伯伯氣得直哆嗦:“你,你這不是訛人嗎?”

“訛人?”船老大火了,“你們以為它是自己爬到我船上來的?我是拼死把它撈上來的,你們知道這禮河有九灣十八潭嗎?它就在那水最深流最急的一潭‘鬼見愁’裡趴著。”船老大說著,朝河心裡一指:“聽見了嗎?連鬼都發愁!”

出走(4)

“那你也敢下去?”我頓時對這條好漢好生敬佩。

“我?哼!”船老大略帶感激地看了看我,“如果不是為了發揚革命人道主義精神,學雷鋒做好事,我才不冒這個險呢。你們知道嗎,它差點把我拖到旋渦裡呢,幸虧我的水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