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回視窗,從兜裡掏出一支簡易望遠鏡,開啟鏡罩,十字線上抬,看見很遠的天空上一顆海藍的星,像舞臺黑色幕布後面拓出來的一方淨地,靜謐,安詳,友好。
目鏡下移,城中央的元首府里正大宴賓客,四周迴廊上燈火通明,幾步之遙的廚房外,油膩肥厚的殘羹冷炙從垃圾箱裡潺潺流出。府前廣場上,噴水池裡的水吸飽了暖黃的光向上迸射,彷彿天堂深井裡冒出的一股股香檳。
目鏡上移,東麓上矗立著一座大型器械,形似鑽井器,粗壯的鋼管觸手般扎入土層。在那塔狀機器的頂部,兩淙濃煙,黑得發紫,高高飄上天去,與窒人的雲層融為一體。
他記得那裡原來是一座亂墳崗,山下環有一堵頹塌的老城牆,牆上嵌著六口鐘,牆頭豎著六顆人頭。相傳遠古紛爭,異族首領在戰敗之後,身體被鑄入牆磚裡,只留出六顆骷髏。八年前為了安置那幾臺龐然大物,政府推翻了半座城牆,許多墓地也遭到毀壞,當年的遊行簡直和當下的雪一樣肆虐。
師傅帶他去過那兒,大概是入道的第二天,也許是第三天,當時師傅指著牆上的鐘說:“你看這上面的六面鍾,他們的指標都在零點一刻的位置,乍看之下似乎沒有區分,可事實上每個表面之間都存在細小的差別。其實,殺人也是一樣的。都說命懸一線,這根線多粗,從沒有人規定過,也不會有人告訴你,而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把這根線攔腰截斷,不留任何餘地,不留一絲喘息。不然的話,它會勒死你的。”
“我一直在想,”周蠍手臂往他肩上一掛,貼著耳朵低聲說,“城外是什麼樣子?”
骨頭遲疑了:“都是海。”
“不不不,恐怕未必如此,”周蠍搖頭,“前兩天我扭開廣播,城裡只有十個頻道,那天不知怎麼調到了十一個。”
骨頭驀的別過頭來,眼神異常的尖銳。
周蠍往後退了一步,撓撓頭說;“可能是記錯了…。可…”
“裡面放了什麼?”
周蠍吃吃艾艾地回答:“一首歌來著。”
“唱了什麼?”
“我…我不會唱歌。”
骨頭一言不發盯著他,眼珠子又發綠了。
周蠍瞟了眼腳底,包廂還吊在半空,要被踢下去可怎麼辦?只好不著調地唱了兩句:“東方紅,太陽昇…”
骨頭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咩
☆、5
週六,消毒日。
按元首府下達的條例,公民每週末必須去消毒所進行集體消毒,一月五次並記錄在案,未達標者,三到四次一律罰兩千埃幣,少於三次就得收監調查。
消毒所走廊上,一群男人渾身脫光,號碼牌掛在手腕上,尾隨士兵進入消毒室。周蠍排在最後。他不喜歡這地方,沒人會喜歡。形同毒氣室的密閉空間,四方四正,三面牆上都裝著高壓水管。每回鈴聲一過,消毒水就鞭子一樣劈頭打下來,正反面各一次,每次十秒鐘。等走出消毒室,人都跟紅皮耗子似的,熱騰騰,紅彤彤,光溜溜,十足的死刑犯模樣。
出了消毒所,門口有人派分飲用藥水。這種藥水濃稠而鹹澀,喝的時候不能兌水。藥水瓶蓋子上貼著廠家標籤,紅白條,左上角五十顆藍星。
廠家的來頭,無人知曉,至於消毒所的作用,更是無從說起。暗地裡人們管這叫“月行五善”。
行完本月第五次善,周蠍也不肯多留片刻,一手提了藥水,敞著領口就出了門去,沿著院門右手邊的林蔭小道一直走到中心大道,繼而在大理石拱門前拐個彎,經過四個街區,來到金門窖山路口。
飯館就在右手邊三百米處。
他左拐,進入小金門路。順著小金門路下去,便是全城最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