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她期待的眼神,我嗓子裡象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有些酸楚。但為了安慰她,我還是說:“不要也沒關係,我還可以找別的廠呢。”
媽媽非常失望:“原來那個廠多好啊,你為什麼要辭職回來呢?你就放假再回來嘛。”
我怔住了,簡直不相信這是我日思暮想的媽媽說的話。她大約意識到傷了我的心,嘆了一口氣:“不是媽媽心狠,實在是,可是家裡的頂樑柱。你要是沒收入了,那這個家,可就完了。”
我點點頭,但我不想總是看媽媽的臉又變得愁苦起來。便故意轉移了話題:“媽,剛才在路上我看到淑芬了,才多大的人啊,她怎麼老成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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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能不老嗎?成天累得要死,忙時做農活,閒時編葦蓆。家裡兩個老人,她病就是個病身子。自從她媽病後,她爸總是喝酒,每天醉熏熏的。孩子還小,招來的女婿雖然老實勤快,可這年頭,老實勤快有什麼用?農忙時做農活,農閒時就到曹菊開的鞋底廠打料,聽說打料折壽的,那可真是個拿命換錢的活。”
我不解地問:“他媽以前不是承包了十幾畝田種大棚疏菜嗎?”
媽媽撇撇嘴:“那是以前,自從不收提留款後,那些田都被村裡有頭有腦的幹部承包了,哪裡還輪到他一個失勢的人?貓貓爸先是跟一個小建築隊在外面跑。他砌不了牆,只能當小工,被大師傅吆來喝去的,一天下來骨頭都累得散架,到年底也不一定拿到錢。這不,自從曹菊回來辦了鞋底廠,他就進鞋底廠了。曹菊,現在本事大了。”
媽媽熱切地盯著我的眼睛,我慚愧地避開她的目光,故意沒好氣地說:“就算不進鞋底廠也不會餓死,還有口糧田呢。”
媽媽嘆了一口氣:“守著幾分薄田,養著幾頭家豬,勉強度日。一有病有災的,只有等死。人哪,又不是神,哪個能一輩子沒病沒災的?再說他家還有兩個老人呢?貓貓還有上學呢?這兩年,你不在家不知道,現在什麼都漲價,就是糧食錢不漲,錢難賺啊。媽常想啊,要是你也能回來辦個什麼廠的,那才叫好呢。”
曹菊,我今天剛回家,便聽到淑芬和媽媽不停地提她。媽媽說她時的語氣讓我很不舒服,我弱弱地反駁道:“曹菊的錢,聽淑芬說是城裡一個大老闆給的。你也不想想,那個大老闆,人家能無緣無故給她錢辦廠?窮人多了,他怎麼不給別人錢?”
媽媽提高了聲音說:“你還別不服氣,人家那也叫本事!”
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暗想,當初我在東莞時,有那麼多大老闆在酒店開個房子等我。倘若我真的跟了他們中的某一個和某幾個,媽媽也會認為我那叫本事嗎?這個念頭讓我的心一冷,我實在沒有勇氣再想下去。
昨夜在火車上時,我對家的熱望一點點冰冷下去。淑芬眼裡成功的麗娟是把自己的一生託付給傻子高天,媽媽眼裡成功的曹菊是把自己賣給城裡的大老闆。我不相信所有的女孩都是這樣,想到這裡,我問媽媽:“小英呢,小英是讀了大學的,她應該去年畢業了吧?”
媽媽不屑地撇了撇嘴:“上了大學又怎樣?去年就畢業了,沒錢沒門路,連工作都找不到,現在還在她表姐的醫院裡住著呢。”
我簡直驚呆了!初中畢業的曹菊做了鞋底廠的老闆,大學畢業的小英卻找不到工作?我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媽媽不耐煩地說:“不要總問別人的事,你自己是怎麼打算的?”
我小心翼翼地說:“我這次回來,不想回去了。”
媽媽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下,象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責備道:“你怎麼就那麼不安份呢?也多學學人家麗娟和曹菊,要找也找個有錢的。現在倒好,名聲也出去了,什麼也沒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