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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診門前就排起長隊:大娘大媽們心思不在看病而是暗暗替自家女兒打著主意。不過,新同事的到來並沒有給我這個“師兄”帶來多少影響,因為他們都安排住在生活區。經過了許多區隔與疏離,我或許只是他們眼角餘光裡的一個細節。

一天,又一天,我的日子不斷從一部叫時間的機器裡吐出來,像同一型號的產品。單調的生活,單一的居民結構,讓我羨慕起那些鄉鎮上的居民來,比如我曾經去過的珞璜、白沙、油溪和石門,土氣、古老、駁雜而生氣勃勃,豐富多彩。又一個春天到來的時候,學校傳出天大的新聞:總務紅鼻子老劉被捕了!

老劉是本廠的老師傅,是偉大領袖的同鄉,根紅苗正的工人階級。也許是這個原因,他執掌了學校的物資大權,在我們這些臭老九面前顯得頗有架子,我在他那裡領墨水粉筆從來沒得到好臉色。我見過他的老婆,農轉非進廠當的家屬,又瘦又老。老劉沒有任何愛好,空虛的內心自然容易讓那些蠢蠢欲動的邪念茁壯成長。然而東方紅這地方太封閉,那時又沒有娛樂城按摩房之類,他一個小小的學校總務,長了個紅紅的酒糟鼻子,土裡叭嘰的沒有誰看得上。別無愛好,閉門不出,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兒身上。他女兒就在我班上,老實巴交,瘦小得可憐,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小孩子感覺身體不對頭,原因不明,自己到醫院檢查多次才被發現受孕。

紅鼻子老劉的驚天醜聞我並不幸災樂禍,反覺得格外沉重。學校太小,我覺得凡是他停留過的地方都汙濁不堪,在這個花粉飛揚的季節,學校空氣中卻飄散著一種不潔的物質。與此同時,風傳廠裡要清理精神產品,鄧麗君的歌要禁止,職工家裡的《紅樓夢》、《紅與黑》和《安娜?卡列尼娜》之類的書都要沒收,攪得我心情很糟。

大江之津(4)

我們都是按計劃分配到廠裡的。我是計劃經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顆螺絲釘。廠裡的工程師,學校的李光林、楊文典等大哥級的同事,都是*前名牌大學畢業的,比如哈軍工、哈船院、上海交大甚至北大、清華。他們才真正是閃閃發光的螺絲釘。他們本來都分配在上海、大連、武漢和西安那些響噹噹的國防軍工單位。1965年越南戰爭爆發以後,偉大領袖為國家的安危深感憂慮。美帝蘇修亡我之心不死,要準備打仗,建設三線。他老人家大手一揮就讓這些精英連同所在單位隱入深山。十幾年過去了,我們廠這些螺絲釘們早已被牢牢地擰在了東方紅。而我,一開始就是鬆動甚至是搖搖欲墜的。現在,我決定要自己把自己從這裡拔出去。

故事2006

2006年盛夏。對江津而言,這本該是一個水汪汪的季節,綠肥紅瘦,廣袤的原野被厚重的綠蔭所覆蓋。然而大旱,大地被熱風大塊大塊地灼傷,連片枯死的竹林,搖曳著觸目驚心的焦黃。牆上的爬壁虎再沒有從冬天活過來,像一些破魚網掛在那裡。在江津火車站附近的三岔路口問路,擺攤的年輕女人問我是不是去東方紅。她說到這個地名時就像說自己家人名字那樣自然,但是我好一陣都沒有反應過來。東方紅,這裡有過這樣畸形的名字嗎?即使有,現在還可能繼續使用嗎?

確實依然叫東方紅的工業區,小街格局依舊,但已被密密的地攤、修理鋪、商店和餐館擠滿,充斥著腐爛菜葉、生活汙水和酒菜的氣息,像任何一個小鎮那樣隨意和世俗。趕街的農民,叫賣的小販,滿街的江津土話更模糊了它與其他小城鎮的邊界。我從水果、蔬菜和廉價工藝品之間穿過,從吃串串香和炸醬麵的人叢中穿過,從茶樓、網咖、ok廳和掛著“喪葬服務一條龍”招牌的什麼公司旁邊經過。我調動一切記憶來認識眼前的這個東方紅,然而它卻躲在這些小鎮繁華背後不肯出來。

是學校喚醒了我全部的記憶,甚至喚醒了小徑上的那些腳印,牆上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