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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在孤獨中鬱郁而去。最近再讀陸游的《釵頭鳳》,以及朱淑真的《斷腸集》中諸如“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之類詞句,更感到他們的歌吟真是字字帶血啊。 現代社會使人們更多地體驗了孤獨理解了孤獨。所以就有了越來越多的情人現象和未婚同居,人們對此也就有了足夠的寬容。

我用嘴咬開一瓶啤酒。酒是由孤獨釀成的。這讓人迷醉的液體把孤獨或者害怕孤獨的人團結起來。每當酒過數巡,酒便輕易地顛覆了一切。平時彼此陌生甚至心存芥蒂的傢伙這時都沉醉在酒製造的意境裡。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掏心掏肺。相見恨晚。引為知己。友誼萬歲。親如兄弟。兩肋插刀。赴湯蹈火。然而酒幹人散,日後一件小事就可以瓦解這種結盟。這時,人們才發現這一切原來都是酒肉的緣故。

留在城裡的朋友,你們此時又喝到了幾巡?遠處依稀傳來兩聲狗吠。我想起了我家曾經養過的狗。可愛的狗。狗才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無論尊卑貴賤,命運如何大起大落,它都不棄不離。任何時候,它都會以極大的耐心來聽你的嘮嘮叨叨。你對它發怒時,它也絕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遇敵時,它一定會挺身而出,為你拼命,直到壯烈犧牲。現在養狗之風日盛。大約是人們感到人心難測,孤獨得在同類中已難以找到知己而不得不以狗為友。那些天天將狗牽著抱著的人,不就是在向人公佈自己孤獨的程度嗎?

最有文化的人也就是最孤獨的人。他們因為內心世界的複雜,感情的豐富、敏感、脆弱而倍感孤獨。從孔子、老子、司馬遷、阮籍、稽康、陳子昂、李白到魯迅,從迦利略、哥白尼、叔本華、尼采、卡夫卡到波德萊爾、普魯斯特。茨威格、海明威、葉塞寧、馬雅可夫斯基、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還有屈原、李贄、王國維和老舍,他們的棄世,難道不是因為他們靈魂徹底的孤獨和絕望嗎?

孤獨催生創作。文學和藝術便是人類在孤獨中的*。在現實的世界裡孤獨無法排遣無法釋放之時,便造出一個虛擬的世界來陪伴自己。所以寫作雖苦但卻是天下最自覺最少功利的人類行為。許多人連吃飯都成問題也要寫,明知賠錢也要寫,即使寫出來人們不聞不問也寫,大有為之獻身的悲壯。於是,寫詩的比讀詩的還多。

讀書也是。茫茫人海中難以找到一張親切的臉,便在書中尋找。找來一個人與之對話,當然也找一個熱鬧去處以供消遣。因此,精彩的情節和精彩的思想成為現實生活的重要補充甚至支撐。人們就相信,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連書也沒有時,便思想。思想,是抗拒孤獨的最後也是最恆久的武器。

生命的孤獨是哲學和藝術的源頭。真感謝那些人文大師,他們的不朽思想被時間連結成了文明的鏈條,使我們在孤獨中可以時時觸控。這就像佛教徒捻動手中的佛珠。

吹滅馬燈。仰面躺在艙中。雖然空間過於狹窄,感覺船篷直抵鼻樑,眯了眼卻是一個穹頂,一片與我十分貼近的星空。我的鼻息就在星際間穿流。我感覺自己就是一個星球,甚至獨自擁有了世界。思維注入了靈性,想象進一步擴張。那些飄忽虛緲的念頭都在心中自由地進進出出。充沛的激情和高度的理性緊緊交織。詩意和神性一起升騰。受孕的思想在廣闊的空間裡膨脹。一個意念、一星靈感、一個浸著詩意的想象、一個鮮活生動的詞語,都可能成為一次啟用、一種感動、一個進入新的境界的支點,讓你在剎那間體驗到生活乃至生命的極致。平時,時光和生命都在被肆意揮霍而渾然不覺,而在一葉扁舟之上,卻可以品咂出許多意想不到的況味來。

友情陪伴著孤獨的靈魂。愛情溫暖著孤獨的靈魂。不朽的思想滋養著孤獨的靈魂。而孤獨本身,在此刻已成為一杯清茶,雖略帶苦澀,但在對它淺酌慢飲中也可以實現自我調適、自我撫慰和自我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