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餘紅倒不覺哪裡奇怪,忙得好歡樂。
“來,過來坐這兒。”她拉他坐在流蘇門簾邊的椅上,用另一塊棉巾仔細揉拭他的發,來來回回好幾次。不像她垂到腰臀的流泉發,他髮長僅至肩膀,一下子便拭乾水珠了。
跟著,她矮下身來,柔荑抬起他的腳。
直到她手中棉巾裹住他腳掌,玉澄佛才猛地會意過來—— 她竟然半跪在他面前……為他擦腳
“餘紅姑娘,我自己來!”臉熱,心更熾啊!他心音如鼓,某種不明究理的震盪在胸臆間激回,教他思起細雨紛落的湖面,有著千百個、層層疊疊的、數也數不清的漣漪。
幾是硬搶的方式奪下她手裡的棉巾,他胡亂擦拭,見她取來乾淨的布襪與鞋,趕忙又接過來自個兒套上,然後立起身。
“鞋子合腳嗎?”花餘紅問,瞅著他踩進黑緞鞋裡的大腳丫子。
臉上的熱辣未退,心口仍燒灼灼的,他有些迴避她的眸光,大腳試踏了幾下,嗓音略沈地回答:“剛剛好。鞋裡的軟墊踩起來很舒服,謝謝你。”
花餘紅笑吟吟,好得意的模樣。
“你午前走至湖畔採蓮蓬,在泥地上留了腳印,我用手約莫丈量了一下,再特意讓底下的人準備的。你穿起來舒服,我也好歡喜。”
原來他早教她跟蹤,卻一直未察覺。玉澄佛捺下翻騰的思緒,聽她道出“好歡喜”三個字,面頰上的紅痕更濃三分。
“你為什麼……如此待我?”他語調徐緩,目光亦徐緩挪移,沉靜地對住她。“你不需要這麼服侍我。”雖初相識,不難看出她既嬌且傲的性情,他卻不懂,她因何待他好?
花餘紅似乎沒料及他會問這話,眸子定了定,驀地笑眯成兩彎兒。
“因為你生得好看啊!”
“啊?”他……他哪裡好看了?
“走。別待在這兒。”綿軟小手不由分說地勾住他的臂膀。
“要走去哪裡?”他下意識問,兩隻黑緞鞋已隨她移動,步出小房。
“我說要請你喝茶的,不是嗎?”回眸,她玉容泛暖,唇弧總往上嬌翹著,似無時不刻都在笑著一般。
玉澄佛聞言,眉宇一軒,又給怔住了。
第二章 回舟已迷花間路
他的手教她粉指輕釦,他暗自要掙開,卻覺她力道重了幾分,沒握疼他,也不教他隨意撤手。
嘆氣。也就任由她去了。
性情使然,他做不來甩袖、推拒、甚至是拳打腳踢這類激切的掙扎,逆來順受著,在困勢裡總能撐過。只是……她的柔荑著實綿軟,軟得讓他頭一遭意識到自己瘦長的五指和略薄的掌心竟如此粗糙,幹扁扁的,顯得每片指甲既方且大,好醜……
因為你生得好看啊!
眉峰舒朗之色略暗,隨即又悄悄穩住,他側望籠罩在水澤中的景緻。
被拉上畫舫二樓,見四面粉紗垂簾皆已撩起,四美婢早在長案上擺妥茶具,用小爐煮著陶壺裡的水,壺嘴正咕嚕嚕地噴出白煙,而雨勢未歇,湖心一片薄青色的沁涼,玉澄佛立在畫舫高處,袖底與衣襬來風飛掠,他的心亦隨之飛起,閒情與迷惘紛生。
他確實被她的舉動弄糊塗了。
按理,她頗費周章地跟蹤他、帶他來此,他是她劫來的“貨”,可她待他卻如貴客,像是僅為了邀他上畫舫一聚、品茶、賞湖上煙雨,再無其他目的。
“你在想些什麼?”綿軟小手已放開他,此時是她綿軟的嗓音,如絲般蕩進他略燙的耳中。
平臺上,兩人隔著長案相向而坐,周遭擱著好幾個大小形狀皆不同的軟枕,要坐、要倚、要臥都方便。
四名婢女各司其職,不一會兒已送上香茗,澄黃的茶湯在細緻瓷杯裡淺漾,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