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你又長大了,你真的長大了,知道忠義了。還是男人好啊!責任和諾言都這麼簡單就可以推卸,理由總是這麼充分和崇高,選擇等待還是放棄,總是信手拈來唾手可得輕而易舉。沾塵,你去勇敢地逃避吧!讓歷史和傳奇都忘記你,讓金陵城為你讚歎,為我羞恥。”
我在後宮的水池旁遇到了司辰。
他正在和一條死去的金魚說話。
“ 你來世不要做人啊!人太慘了,還不如金魚呢,亂世的人,命像草芥一樣。”司辰的語氣非常溫和,好像在教育自己的孩子。“ 你若要做魚呢,也萬不可生在這潭水裡,這裡的魚縱是活著也如死了;也萬不可生在小溪裡,那裡的漁夫都沒有食物,你們是再好不過的美味;還是生在遙遠的大海中吧!‘天空任鳥飛,海闊任魚遊’啊!”
我走過去。“ 司辰,你不如干脆叫它來世做和尚呢!六根清淨,四大皆空。”
司辰回過頭看著我。“ 和尚也是人,是人,就難以六根清淨、四大皆空。亂世中的和尚尤是如此。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那是多麼遙遠難尋的境界。也許,只有佛,才可以領悟和擁有。”
一個修行的人,尚且有種種心鎖不能盡解,況乎世人?想到這裡,我轉身走回織舞的宮閨,裡面仍然寒冷空蕩。
她躺在榻上,恨恨地看著我。
我用火器點燃了所有的暖爐,我抱起她,感到她的身體漸漸溫暖。她用手臂圈著我,世俗孔孟、禮儀春秋以及忠義我都不想再多管。
府中的大周后娥皇撩開帳帷,看到李煜正拉著妹妹的手,也只有無奈地嘆息。除了用沉默來發洩一下對君王的不滿,亦別無他法。王命難違,千古如是。周娥皇在對妹妹的愧疚和對李煜的失望裡鬱鬱而終。
我抱著織舞,一任周娥皇的嘆息在歷史的隧道里遊弋。倫常是非我都管不了太多了,我只想沉湎於她的如酒香氳,換就那一醉解千愁。
狹窄的宅院天空終於禁錮不住兮重諾的心了,他在許多的夜裡輾轉反側鬱憤難眠,他的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咀嚼著祁紫霓的笑靨容顏。他悵然撫琴,弦應聲斷開。夷芽撫著他蒼白的臉頰,眸裡無限憫惜。
“ 重諾,你心裡在想著一個人,一個可以令你絃斷的人。”夷芽說,“ 你愛上她了,你心裡的那個女人。”
兮重諾愣住了。“ 夷芽,兮家的子孫可以看穿萬世可為什麼卻總看不透自己呢?難道天地雖寬卻沒有一顆心沉重堅實麼?”
在那個晚暮未明的清早,他終於無法再忍受這拘束和思念的煎熬,由後院的桃樹攀上了牆頭。他蹲在牆上,從深沉無盡的暮靄裡依稀看到了遠處的“ 仙居客棧”。
“ 重諾,你在做什麼?”
他回過頭,看到一片火光映亮了兮家大宅的天空,他的父親兮豫手握佩劍,站在火光的前面高聲地喝問。
火光印在父親的臉上,明暗飄搖。兮重諾看著這個滿臉慍怒的中年男人,不知為何驀然想起母親橫劍刎頸時的那一抹赤灼血光。年少的放蕩,年少的不羈,所有的年少錯誤換來的只是母親的滿眼疼痛一聲長嘆和香消玉殞。他看著那映天火光,像充滿血氣的寒芒,他說:“ 我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湮沒了人性溫情的地方。”
“ 離開?!你生來姓兮,生是兮家的骨血,死為兮家的魂魅,你離開了這裡,天下之大,你亦無所容身。”兮豫冷冷地說, “ 兮重諾,你若躍出了這堵高牆,你便是喪家之犬無根之絮。”
兮重諾發出一陣長長的冷笑,驀地指向了夜空中那院落的深處。“ 當我母親抽劍斷命於你面前的時候,我兮重諾就已經是喪家之犬無根之絮了。你把你所有的責任都甩給了母親手裡的那三尺劍鋒,你根本不配做一個頂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