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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早已被忘得乾淨,這些老兵趕上了差年頭,昔日的英雄變成了今日的負擔,下崗失業是他們必然的命運,時光和國家一樣,無意中就遺忘了他們。

但他們罵得太難聽,詞藻過於豐富,很快就聯絡到了警察們的母親和祖宗。兄弟們的臉開始發綠,小白的臉則漲得通紅,在這城市,還沒人敢這麼罵他們。一個獨臂老兵要揮著柺杖衝上來,兩個弟兄一把就將他推下了臺階,老兵沒站穩,就骨碌了下來,柺杖也摔折了。這下老兵炸了鍋,一群人哇哇叫著,亂了隊形往上衝,像要去拿下敵人的無名高地。小白見陳麥黑著臉一動不動,就令兄弟們往下推。狗汪汪大叫,面露兇光,但這些流過血的老兵不是草民,根本不拿正眼瞧它們。

“一個個這麼精神,有時間多想想怎麼賺錢過日子,大青山游擊隊的那些老戰士比你們怎樣?心態不都比你們好?”小白那時候還穿開襠褲,他顯然不瞭解對越反擊戰是怎麼回事。

當頭的老兵怔住了,眼裡竟含了淚,“都站住,站好隊,成什麼樣子!”他對後面吼著,他定是個軍官。老兵退後幾步站住了,其他人也退了下去。⒌⑼②“小後生,你還年輕,不知道我們的事,我不怪你,但你這麼說我們,我真想抽你!也罷,老漢今天讓你開開眼!”

老頭抬起脖子,費力地解開風紀扣,軍裝脫了,他又脫了長窟窿的襯衫,裡面是同樣長窟窿的背心,上面的紅字已經發白:為人民服務。

老頭脫光了上身,黑亮的老肉長滿了斑,前胸和胳膊上傷疤處處,右胸那個傷疤竟有碗口般大。他的戰友們都無聲地除去衣衫,一群老頭挺胸撅肚,裸陳著滿是故事的身體。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傷痕,它們千奇百怪,令人害怕。陳麥看著一個有著幾條拉鎖一樣傷疤的老兵獨腿拄著拐,一隻褲腿輕飄無物。他想起老梅的大哥被地雷高高炸起的樣子,他定像一朵在半空綻放的血肉之花吧?

“後生,你幹公安應該有日子了,肯定見過血,但沒見過這個吧?老漢我這個傷口是平射高射機槍打的,12。7毫米的子彈,老漢我一條胳膊和半個身子就這麼沒了……”他又指著其他幾個老兵說:“他那個傷口是跳雷炸的,當時肚子裡挑出十幾個彈片;他雖然沒負傷,卻比我們更慘,從腰到大腿爛了個透,連雞巴帶蛋,全爛掉了……”

老兵哆嗦著走上兩步,歪著臉瞪著小白,像要用不存在的手去指他一樣。“後生,你拿大青山游擊隊和我們比?我沒有看不起他們的意思,但好賴沒有把蛋爛掉的吧?沒有被蚊子和毒蛇咬死的吧?沒有掉在敵人的陷阱裡被餓死的吧?沒有掉進山谷被野獸吃了的吧?我們都老了,這二十年沒向國家要功勞,也沒向黨要求改善條件,我們只想有口飯吃。都殘廢了,幫不了孩子們,但也別成了他們的累贅。今天我們這些老漢就是來這裡喊一喊,見一見市領導,讓他們關注一下,這沒什麼過分吧?”

老兵流下淚來,渾濁而洶湧。小白有些無措,求救般看著陳麥。

副秘書長再次發揮了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幹部精神,說老同志你先把衣服穿上,這天挺冷的呢……你們當年一定有傷殘證明吧?國家也都給了撫卹金吧?那麼多戰友都戰死了,你們都還算幸運……

副秘書長一下住了嘴,像咬了自己的舌頭,因背對著他的警察全回過頭來,他們眼神詭異,像看著一隻站立說話的狗。還沒等他想出修正的言辭,改變這敵我不分的尷尬,幾個老兵已經衝了上來,掄著柺棍就要玩命。

“爺操你媽!”“老子一棍子把你打回你媽個逼去!”老兵們發了狠,一個個面露猙獰。

陳麥忙伸手攔住了當頭老兵。“大哥別急,別激動,讓大家停下,我們好好說。”

老兵雙眼冒火,見陳麥死活擋路,抬手就一個耳光,扇得又亮又響,比陳麥扇嫌疑犯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