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的日子過的分外順當,順當到顧況不得不懷疑,睿王殿下有沒有在其中做人情。
顧況每天同老楷字們在一起抄書,老人家都對他這個晚輩後生極和藹。抄好的書卷呈上去,楷書郎大人還要誇讚他兩句,將顧況誇得誠惶誠恐。出皇城後四、五天,監丞大人忽然說天氣轉涼,要好生安頓新楷字的起居。命令通事大人將處所的床帳被褥枕頭重換一遍,人人屋裡煥然一新。顧況摸著自己的被子,覺得分外厚,蓋到半夜出了一身汗,爬起來灌了兩杯涼水。
然後,又過了幾天,秘書令大人巡視楷書閣,到各個抄書的桌前看視、在顧況的桌邊駐足良久,拿起一張抄好了的紙看了看,說道:「甚好。」
兩個字將四周的老楷字們變成木雕泥塑。等秘書令大人走後,其中一個老楷字偷偷向顧況道:「秘書令大人上任這幾年,老朽第一次看見他夸人。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顧況受寵若驚,歡喜中卻有點忐忑。顧況從小受劉鐵嘴與宋諸葛的薰陶長大,深信否極必有泰來,盛極必定要衰。驀然受到這樣多的賞識與抬舉,顧況開始憂慮,是不是這段日子把所有的好運氣一起用到精光,前面正有個大衰運等著。
他這個念頭若是被程適曉得,一定直竄起來跟他玩命。
X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有能耐同我換換!
程適這段日子,衰到他姥姥的姥姥家。
程適不曉得自己得罪了哪路尊神,秘書監的人彷彿一夜之間通通與他過不去。先是與諸楷字一起抄忠烈傳,程適做事情愛新鮮,剛開始抄書那幾天頗有精神,一撇一畫都拿著勁兒寫。楷書郎大人也誇讚他幾句,但說他速度不算最快。程適容不得人說自己比別人慢,又兼抄了許多天的書,漸漸抄煩了。從一撇一畫陡然轉成行雲流水,再從行雲流水轉到龍飛鳳舞,最後,脾氣甚好的施大人終於板起面孔訓了一回人:「張牙舞爪,不成樣子!」讓程適返工。
通事大人換被褥那天,程適的床底下滾出兩個酒壺。通事稟告給監丞大人,監丞大人大怒,扣程適一個月的俸銀。
秘書令大人巡視楷書閣那天,在程適桌邊過,也隨手摸一張抄好的紙來看。秘書令大人惜字如金,只評了一個字:「草。」
程適這兩天諸事不順,脾氣正躁,動動眼皮看了一眼秘書令大人,又耷下去。
秘書令大人身邊的少監大人立刻道:「秘書令大人面前,怎的如此無禮!」程適悻悻地拱手低頭躬身。秘書令大人皺眉端詳了一下他,少監大人又道:「程大人,此楷字就是上次在處所私藏酒的程適。」
程文旺大人本已經負手要往前去,聽見這句話收住腳步,再皺起眉頭端詳了一回程適,「原來你便是程適。」
程適聽了這句話,覺得很有趣。
當天晚上回處所後還沾沾自喜了一回,「聽口氣秘書令大人早就曉得我程適的大名,嘿嘿。」
在幾天後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程適不情不願地拖著步子去敲顧況的房門,顧況開門不情不願地讓他進屋。程適拖了張椅子自己坐下,翹起腿道:「顧賢弟,有件事情與你商量一下。愚兄最近手頭緊巴,想同你借幾兩銀子使使。」
顧況道:「程賢弟,你跟我借銀子?」
程小六與顧小么打過無數場架搶過無數次東西,開口跟他說個借字是從開天闢地來第一回。顧況謹慎,要確認明白。
程適晃晃腿,甚不耐煩地道:「顧賢弟,你我兄弟說話不兜圈子,給個痛快話,借是不借?」
我的娘噯,程小六當真是在跟我借銀子。顧況暗自咂舌,道:「好吧,借多少?」
程適沒料到顧況當真這樣爽快,立刻趁著熱湯下粉條,道:「十兩。」
顧況說:「好。」
程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