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靜謐的病房內,無言地對視了好半晌,庫謝爾才努力地扯了個苦笑,
“該怎麼辦啊,我這身體,好像沒法看著你好好長大了。”
哪怕是在混沌的夢中,利威爾也不會忘記這段記憶。
那是他即將成年的秋末,庫謝爾終是扛不住病痛,住進了醫院,而在醫院裡經歷了一系列的治療後,她的身體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發的惡化。
在來年的開春,利威爾又一次在沒有足夠能力的情況下,被病痛殘忍地奪走了自己的母親。
他沒有吭聲,喉結上下一滑,眼底閃過一絲的悲痛,這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失去了至親的痛感,跨越了多年,又重新擊中他的心房。
庫謝爾又定定地望著利威爾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了一旁的肯尼,哪怕她在強撐著精神,也遮掩不住聲音裡的虛弱,她緩緩地說,
“肯尼,我走了以後,利威爾就拜託你了。”
肯尼眼眸一沉,他想告訴妹妹,別說那些喪氣話。
但是話到嘴邊,看著庫謝爾病入膏肓的蒼白臉色,又默默地將話嚥了回去,沉沉地點了點頭,“你放心吧。”
得到了肯尼的允諾,庫謝爾好似突然鬆了口氣,她雙眼緩緩地闔上,又再度陷入了沉睡。
利威爾操縱不了自己的身體,他只是靜靜地矗立在母親的身邊,任憑那種酸澀的感覺一遍遍漫上心尖,將幼年的他、將十八歲的他、將如今的他一點一滴地吞噬。
利威爾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久到眼前的景象再度模糊,他有隱約地感覺到,有人覆上了自己的手背。
他的眼前閃過一道亮閃的金光,在熟悉的家、熟悉的廚房前,庫謝爾逆著光站著,窗外灑進的日光,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
面前的庫謝爾不再是記憶中被病痛折磨的女人,更多的是利威爾幼年裡,那個溫柔撫摸自己的母親,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走到利威爾的身邊,輕輕牽起他的手,問,
“過得還好嗎?利威爾。”
利威爾只覺得喉嚨一陣發澀,他緊緊地皺起了眉頭,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但糾結了半晌,終是抵不過那份思念,紅了眼眶。
那是他記憶裡,庫謝爾最美好最溫柔的模樣。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輕聲道,
“我過得很好,媽媽。 ”
利威爾極力控制自己的音量,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眼前的女人就如窗外日光下的塵埃,倏地消逝。
“那真是太好了。”
聞言,庫謝爾嘴角上揚的弧度又深了幾分,她抬手輕輕撫摸著利威爾的臉頰,
“你能過得好,真是太好了。”
與她的動作一起發生的,是庫謝爾的身體,正逐漸變得透明,如他猜想的那般,糅合進了身後的日光中,正在漸漸消失。
原以為這次庫謝爾的撫摸,會與之前的每一個畫面一樣,並沒有實感的利威爾,卻突然感覺一絲溫熱的觸感,就如庫謝爾的動作一般,溫柔親暱地撫摸著自己地臉頰。
他緩緩地睜大了雙眼,灰藍色的眼眸裡是止不住地震驚。
庫謝爾的笑容掛在臉上,身體已經幾乎渙散在日光中,她的聲音輕柔,將最後一句話傳進了利威爾的耳朵,
“既然這樣,我就可以放心了。以後,也請在這裡,幸福地生活下去吧。利威爾。”
隨著話音落下,面前庫謝爾的最後一抹殘影,就此消失。
但臉頰上的溫熱,還未消失。
利威爾又怔怔地望著庫謝爾消失的方向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了這股真實的觸感來自何方。
良久,他輕輕地扯起了一個微笑,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對著那從窗外躍進的日光,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