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好像拿著一塊溫熱的帕子,先是擦拭過了自己的臉頰,隨後是脖頸,手法在這向下的過程當中又停頓了片刻,最後那溫熱的觸感從脖頸處,直接跳到了自己的手心。
利威爾被困在夢境當中,他輾轉間,在睡夢中聽見了有人一邊摸著他的手,一邊低聲和他說著話。
但這樣清醒的狀態,也只短暫地持續了一小會兒,利威爾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沉睡與清醒來回往復,恍惚到利威爾又覺得過了好幾天。
他對外界的感知更強了幾分,他能聽見有人在他身邊小聲地說著對不起,而這三個字只要一出現,在夢中的利威爾就蹙起了眉頭,因為只有蘇維,才會這樣。
總是將所有的問題,一股腦地攬在自己的身上。
等醒了,一定要好好說教說教這個小鬼。
利威爾一邊盤算著,一邊又稀裡糊塗地加深了眉心的擰巴。
就在他下意識皺眉的時候,那擰成了麻花的眉間,覆上了一絲冰涼的觸感。少女用微涼的指腹,輕輕地將他不自覺皺起的眉心撫平。
而這份涼意,瞬間撫掉了剛湧現的煩躁,又讓利威爾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利威爾再度醒來的時候,周遭的黑暗被微弱的光點照亮,他緩緩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被庫謝爾抱在懷裡,庫謝爾的身上穿著破麻布的衣服,一頭柔順的黑髮散在肩上,他滴溜著眼睛,向四周環顧,是那在夢中見過多次的地下街。
利威爾遲疑了片刻,他垂下眼眸,映入眼簾的,竟是自己嬰孩般的手。手指白嫩圓胖,是幼年時期的專屬。他有些無措地張了張自己的手。
嗯,沒有切實的觸感。
這樣的場景,曾經的他見過很多次了,所以心裡一下了然,是夢。
但利威爾也清楚地明白,面前的庫謝爾,也是夢中人。
是他很多年未見的母親。
庫謝爾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利威爾圓潤稚嫩的腦袋,揉過他綿軟的額頭,最後雙唇停留在利威爾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吻,說,
“利威爾,當時能決定留下你,真是太好了。”
利威爾眨巴了兩下眼睛,抬頭去看庫謝爾,庫謝爾的眼眸裡是溫柔的光亮,她親暱地蹭了蹭利威爾的臉頰,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她的這副模樣,卻倏地讓利威爾嗓子眼一緊。
他試圖用並不那麼結實的臂膀去擁抱庫謝爾,耳邊是庫謝爾喃喃的低語,
“我的孩子,我愛你。”
但身體的動作卻不受他的控制,眼前的畫面在頃刻間花了起來。
畫面一轉,和煦的日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悄然躍進了屋內。
利威爾茫然地站在同樣沒有實感的地面上,他緩緩地闔上眼睛,又睜開,眼前模糊的景象,一度讓他誤以為自己夢到了那個從小與庫謝爾、肯尼一塊兒長大的小家。
卻在眼前聚焦後,發現並不是——
是一間簡約的病房。
他恍惚了片刻,耳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利威爾順著聲音看去,首當其衝,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臉病態的庫謝爾。
庫謝爾還是記憶裡的那副裝扮,黑髮隨意地披散在肩側,但經年累月的病痛,讓她一向黑亮柔順的黑髮都顯得毛毛躁躁的。
庫謝爾的臉頰瘦削,病痛所造成的不適,讓她的面龐不受控制地凹了進去,是再多的營養,都無法補回。
利威爾給急咳後的庫謝爾遞上了一杯溫水,溫水途經乾澀發緊的喉管,才有些順過氣來。庫謝爾的唇角沾著未乾的水珠,但水珠卻並未讓她的蒼白的雙唇紅潤一些,庫謝爾緩緩地抬頭看向利威爾,眼底是藏不住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