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嗓音嘶啞,卻擲地有聲。
你在騙我,四個字,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從齒縫間流出。
見狀,蘇維本有些隨意彎著的脊背緩緩挺直了起來,她睜著自己有些紅腫的眼眶,撞進了德文沾染了些許狠戾的目光當中。
她唇瓣微啟,小聲開口,“什麼……”
但話音還未落下,只聽德文又更加冰冷刺骨的聲音接著重複了一遍,
“我說,你在騙我。”
德文的聲音喑啞低沉,錘在玻璃上的拳頭愈發收緊了起來。
拘留室的生活並不好過,再加上他的自暴自棄,讓德文肉眼可見地瘦了不少。此時,他手臂上的青筋正因為情緒的隱忍剋制而凸起,德文銀灰色的眼眸直直地望進了蘇維的眼中。
那一汪如同死水般的眼底,此刻波濤洶湧,翻湧的情緒佐證了他一眼就看穿蘇維把戲的敏銳。
只見德文的喉結上下一滑,沉聲道,
“我不知道你從哪裡知道的這個東西。但現在的這個,絕不是我交給她的那張。”
德文話音剛落,蘇維身形就肉眼可見地一怔,她原本蒼白的臉色也因為謊言被拆穿而不可避免地染上了紅緋。
蘇維有些尷尬地瞥了德文一眼,只覺得胸腔內的心跳聲撲撲的。
見德文沒有打算開口追責,而是選擇了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
兩人面面相覷了許久,蘇維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纖細的睫毛微微闔著,思索了片刻,輕聲道,
“抱歉,我確實在騙你。”
她垂著眼眸,自顧自地輕笑了一聲,
“吉莉安給我的那張紙片,早被雨水沖刷成沫了。在我們被發現的時候,就不見了蹤影。”
蘇維頓了頓,嘆了口氣,
“這張紙片,是我來找你的路上現做的。沒想到你竟然能發現兩者的區別。”
蘇維說著,用手指粘起了桌面上的小紙片,將它拿得離自己近了些,把玩了起來。
蘇維的聲音輕輕的,她粗略地描述著那日的景象,但她越是輕描淡寫,越讓德文腦海中的幻想發作。
以至於哪怕他沒有親眼瞧見,卻仍是覺得這虛構出來的場景帶來的痛感,似是暴雨傾盆一般砸在了他的心尖,令人窒息。
“當時我們在一起,被一輛突然躥出來的大貨車攔腰撞上。車禍太突然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連人帶車滾到山崖下去了。吉莉安因為坐在車後座,受到的傷比我重得多,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就被壓在小車的殘骸下……”
蘇維說著,只見德文原本平靜隱忍的面龐,突然痛苦地皺縮在了一起。
這一段,是隻有親身經歷的當事人,才會知曉得如此清楚的過程。
在這之前,只有三三兩兩的警員,不斷跑來告訴他——吉莉安已經死了——的訊息,卻沒有一個人像蘇維這樣,這樣細緻地和他描述過,死之前的吉莉安究竟是什麼樣的。
蘇維的視線隨意地落在指尖輕巧的紙片上,她自從車禍以來,頭部受到了衝撞,記憶也因此有了短暫的缺失。
一直在醫院調養了好一陣子,直到前兩天,她才能完整地複述出當時的經過。
但此時,吉莉安交付給她的東西,早就不知去向了。
蘇維去過案發現場,但在那荒蕪的草皮上,又怎麼可能找到這樣小的物件。
無奈之下,蘇維只得出此下策。
“抱歉”
她的唇間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當時我的情況也不太好,沒有能力將她從車底救出來。等到市局的人趕到時……已經來不及了。”
德文的拳頭倏地握緊,他死死地咬住下唇,眼眶在不自覺間竟泛起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