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夜,守在接待站裡坐以待明,要為過去的游擊隊長辯誣……
那棵失蹤了的銀杏樹,無論如何也望不見了,但是,映入於而龍眼簾的,卻是那個把一切都奉獻給革命,連心都不吝惜掏出來的老林嫂的形象。她同他記憶裡的那棵銀杏樹一樣,高大壯偉,巍巍挺立,舢板已經劃得夠遠的了,柳墩快淡得看不見了,但是,他覺得,老林嫂肯定還在垂柳下站立眺望。
——老林嫂,老林嫂,你完全有權責備我的呀!但是昨晚上,你卻半個字沒提到自己,只是一個勁地關切著我,關切著我的家庭:“這些年可把你們苦了,不知為你們掉過多少眼淚,香也燒了不少,明知沒用,可也偷偷地燒,還能指望誰呢?託天保佑你們吧!”
“我的老姐姐啊!”於而龍兩眼溼潤了。
“嘿,當心!”
一聲清脆的語音打斷了於而龍的懺悔,不遠處,一雙明亮得出奇的眼睛,在給他打招呼。
“我礙誰的事麼?”於而龍駐下槳來,打量著同樣划著一條舢板的女同志。湖面相當寬闊,兩條船是絕對相撞不到的生活倒常有這種現象,不應該相撞的,卻偏偏碰在了一起,然而現在卻並不如此。也許女性的邏輯,喜歡大驚小怪,和虛張聲勢吧?
“外鄉人,請你注意到那些”那個年輕姑娘輕盈地一笑,有禮貌地指給他看插在湖裡的木樁。於而龍摸出眼鏡戴上,才看清楚木樁上面還寫有字跡,細細看去,認出了“測量標誌,船隻繞行”等不很顯著的字樣。
哦!而且還不止一根木樁,放眼望去,約摸每隔二十五米,就有一個露出水面的標誌,逶迤不絕地伸展到很遠很遠,直到目光達不到的遠處。
這些插在湖裡的木樁,使他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聯想,很像他五十年代春風得意的年頭裡去林區打圍時,一路撒出去的連在繩索上的小旗,也是絡繹不斷,直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森林深處。可是,小旗是用來愚弄動物的;後來,他才瞭解,這些木樁,卻是人類愚弄自己的一種標誌。
於而龍馬上沉浸到那次美好愉快的回憶裡去了,也許這是人的性格軟弱之處,值得留戀的往事不大容易忘卻。
打獵,如同一場冒險的愛情角逐,勝利的可能性是相當渺茫的,也許空空地白跑了半天,一無所獲;也許,弄不好,兇猛的野獸反撲過來,給上一爪子,鮮血淋漓。正如年輕姑娘的巴掌,抽在那些不識相的追求者臉上,獵物和漂亮狡猾的女性差不多,要想得到它和把它弄到手,中間是有相當距離的。
那一回,是好客的主人為他和廖總工程師,還有那位裝腔作勢的外國專家安排的一項餘興。那時候,他是個受人尊敬的廠長,幾乎所到之處,無不熱烈歡迎。
主人想出了打圍的主意,於而龍的手癢了。
但是別爾烏津直聳肩膀,那陣,於而龍的俄語程度,會話要比閱讀差勁,小狄翻譯著這位專家的話:“這種森林比不上西伯利亞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怕不會有什麼野生動物可打吧?”
“小狄,你就問他:到時候手抖不抖?打過槍沒有?會不會扣扳機?要不要老兵給他講講射擊要領?……”
廖思源永遠保持一股紳士風度,即使後來在優待室隔離審查時,也總是溫文爾雅地講究禮貌,他對小狄說:“不要照老於的話直接翻譯,婉轉些,不妨說:只要有目標、有理想、有追求,就不會落空的,並不決定於森林面積的大小。”工程師有著強烈的民族自尊感。
別爾烏津認為自己勝利了,因為他看出小狄不肯翻譯。
主人問他:“打過仗嗎?”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表示也曾扛過軍銜的:“衛國戰爭期間,是個中尉。”
“哈哈,看他樣子,倒像是當過幾天中將似的。”於而龍遞給他一支嶄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