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把啞謎揭開,找出那個開黑槍的卑劣傢伙,為蘆花報仇雪恨麼?不!從她心裡說:不!她是蘆花引導著走上革命道路的,像親姐妹似的在支隊共同生活了幾年。可是,她默默地對那英武的女指導員的影子說似乎就在她眼前呢!“原諒我吧,蘆花,我是不該阻攔的。為你背後的一槍,是應該讓二龍回石湖去查個一清二楚的。但,他老了,六十出頭的人了,你如果活著,也不會捨得讓他千里迢迢去奔波的。”
就在這個時刻,王緯宇、夏嵐兩口子滿面笑容,一身輕鬆地來了。同住在部大院裡,斜對門,抬腿就到。這種串門本不以為奇,然而,王緯宇一張嘴,於而龍怔住了:“聽說你要回石湖過年,可有此事?”
於而龍心裡一驚:喝!他怎麼會知道的?記得還曾特地囑咐過老伴,千萬千萬別透露給這兩口子,到底瞞不住他。明人不做暗事,便坦然一笑:“如果我記性不錯,六幾年我就打算回故鄉的,直到今天,才有可能。”
“神經病,大冬天,回去幹嘛?”
“釣魚啊!”於而龍自己都覺得這謊撒得實在不高明,連忙彌補地說:“多少年也享受不到這種冰上垂釣的樂趣了。鑿它一個窟窿,先做好窩子,然後,把魚鉤沉下去,就一條一條往上拎吧!鯽瓜呀,鯉魚呀,白鰷呀,似乎赴約會地趕來咬鉤。”
“得了吧!老兄!”王緯宇根本就不相信。
夏嵐抿嘴含蓄地一笑:“若萍,老於現在可走不得。”
他望著這位一度在寫作班子裡“老孃”式的人物,心想:真不容易,如今她也能忙裡偷閒,有空賞光來寒舍坐坐了。但是,像她字裡行間,閃爍其詞的文章一樣,兩口子又來賣什麼膏藥呢?王緯宇熱絡地俯身過來:“我們這些老而不死的傢伙,正在為你活動使勁,呼籲吶喊,得給你安排工作,不能讓你總賦閒待下去,那是一種罪孽……”
於而龍現在總算弄明白:不會撒謊的人撒了個謊,為什麼總心虛膽怯、漏洞百出呢?而善於撒謊的人,哪怕瞞天過海,也絕不露餡,關鍵就在於前者懷疑自己是假的,而後者相信自己是真的。分明是他遲遲不給落實政策,推三阻四,卻還說得這樣娓娓動聽。
永遠是夫人具有權威。夏嵐止住了她丈夫的饒舌,以訊息靈通人士的姿態詢問:“你們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謝若萍自愧弗如地回答:“哪有你知道得多,我的通天編輯!”
“你們猜,中央派誰來主持部裡的工作?”十年來,夏嵐由一家報社的普通編輯,坐冷板凳的角色,風雲際會,一躍成為赫赫有名的寫作班子裡的中堅,她的有關上頭的訊息,那是絕對可靠的獨家新聞。
“誰?”謝若萍挺關心。
“好好想一想!”她還挺會弔人胃口。
於而龍才懶得去動腦筋,誰來,與他無礙。反正,在那位老徐眼裡,他是一粒難以煮爛的陳年僵豆,一個不大好克化的人物,所以王緯宇才有恃無恐地給他掛著。但萬萬沒想到那位夫人,竟然一反那類似宣判書的嚴峻筆調,而以富於情感的聲音對他說:“周浩同志回到部裡來了!”
“哦,‘將軍’!”謝若萍激動地說。
要說於而龍的心,不曾怦怦地跳得快些,或者不被這個意外資訊所觸動,那是不真實的。作為一個老同志,作為一個搞工業多年的領導幹部,多麼盼望國家、民族就此轉運,走上康莊大道;多麼盼望中央那把清除垃圾,打掃汙穢的笤帚,掃到這個工業部來,掃到這個龐大的工廠裡來。現在,可以看出,黨中央騰出手來了,他確實感到興奮。不過,他不願在這心機叵測的兩口子面前表露出來。
可是,他暗自思忖:前不久,“將軍”和路大姐夫婦還接了於蓮同去溫泉休養,為什麼死丫頭回來,隻言片字都未曾提到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