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矮矮的墳墓,也許被歲月的流逝漸漸磨蝕平了吧?但那殷紅色的石碑,怎麼也不見了蹤影?
於而龍差點沒叫喊出來。
“蘆花,你在哪兒?蘆花,你在哪兒?”
他捧著手裡那個花籃望著,那些生氣勃勃的花朵,似乎在詢問他:“把我們放在哪裡?把我們放在哪裡?”於是,許多許多的疑問,包括站在石橋後邊,那個濱海支隊長去年十月的喟然長嘆:“沒有保護了她呀!”又纏繞在他的腦際。
難道真的會有什麼蹊蹺嘛?!
然而生活裡卻是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呀!
——蘆花,也許只有你能夠回答我心底的詰問:為什麼?為什麼?……
只有那束特別嬌嫩,顏色皎潔,芳香襲人的玉蘭花,在陽光下,合攏了花瓣,彷彿顯出一副惆悵和難過的樣子。
怎麼能不傷心呢?墳墓沒了,石碑沒了,棺木呢?屍骸呢?又散落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蘆花,快回答我吧!快回答我吧!……
沒有一絲回聲,只有雲雀在藍天裡歌唱。
第四章 (1)
於而龍兩眼一陣發黑,不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可眼前的現實,使他想起江海所說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這是一個無論對於生者,還是死者,都是嚴峻考驗的年頭啊!三十年來一直在心目中嚮往的聖地,他精神上的憑藉和寄託,剎那間,嘩啦一聲全坍了下來。甚至連個廢墟都不曾留下,那樣的話,或許還能遺留一點足可憑弔的斷磚殘瓦。現在,什麼都沒了,像那棵高大的銀杏樹一樣,古怪地失蹤了。
他想起一個夢,一個蘆花的夢,一個他從來也不相信的夢。哦,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漆黑的世界,從來也不曾這樣黑過,黑得可怕,黑得恐怖。好像在這個世界裡,從來也不存在過光亮似的,或者,起碼在夢中人的記憶裡,早就消失了光亮的概念。她覺得她醒了——她說得確切不移,但於而龍不那麼深信,因為夢境和現實有時會驚異的相似,難解難分。確實也是如此,現實中的怪誕不亞於夢境;而夢境裡的剎那悲歡,在現實中會一再重現。於是他說:“沒準是你夢魘著了!”蘆花搖搖頭:“不,我醒了!”好吧,也許她醒了,生活裡有這種可能,在黑夜裡,明明醒著,眼睛瞪得大大的,但實際上和睡著也無啥大的差別。於是她迷迷糊糊地聽到一個腳步聲,朝她住著的那座草棚走來,“誰?”她立刻警覺地問著自己的心。
那是石湖支隊差一點點就在石湖上站不住腳的困難時刻。所有應該離開支隊,無法再堅持下去的隊員,都用這樣或者那樣的手段,離開這一支初創的革命隊伍。只有一個人,他是完全屬於那種應該離開的人,但他偏偏沒有走。難道是他?蘆花思忖著。
他終於也要開小差了。
然而,他圍著她的草棚轉悠是為了什麼呢?腳步聲很輕很輕,是想來殺害她呢,還是打算來姦汙她呢?那時,她是支隊惟一的女戰士,也許他在離開以前,給支隊一點報復。那是他完全做得出來的,而且他分明知道,她恨他,從來不給他一絲笑臉。現在,她被惡性瘧疾纏得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失去了任何抵抗的力量,於是她大聲地叫喊起來。一會兒,腳步聲消失了。
“絕不是夢!二龍!”她對偵察回隊的於二龍說。
“你在發燒,腦門子都燙手,好好躺下,別說胡話!”
她用虛脫衰弱的聲音說:“他沒開小差嗎?”
“你說是誰?”
那燒得通紅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疑雲。
在那個漆黑的世界裡,是什麼都可以強姦殺害得的,甚至人心民意;那些崇高的理想,神聖的意志,美好的願望,幸福的嚮往,都曾經被踩在泥土裡,受到踐踏和蹂躪。因此,於而龍對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