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黑,在染缸最陰暗的領域摸爬滾打,有幾個人能榮耀光鮮到最後?他們身後的女人又有幾個幸福圓滿?
陳春雷對此並不持肯定態度。
「就算以後有,那也是將來的事情。」陳圓殊黯然道,「吃飯會噎死人,但我不能因為怕噎死而不去吃飯。」
「今天是你特別的日子,爸卻讓你不開心,對不起。」陳春雷充滿遺憾,心懷愧疚,滄桑臉龐愈發皺紋明顯。
陳圓殊搖搖頭,擠出一個笑容道:「爸,別這麼說,你再說我可就真哭了。」
「不說了不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陳春雷重新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溫熱開水,平穩一下情緒,也有點自責操之過急,輕聲笑道:「要不咱爺倆下一盤,切磋切磋?」
「趁人之危,不帶你這樣陰險的,這可不像黨校校長的作風。」陳圓殊破涕為笑道。
「在家我就是你爸,不是什麼組織部部長,黨校校長,對了,是副校長,這一字之差,在中國官場可是意義非凡,不能漏掉。」陳春雷微笑道,「聽說潘央那孩子前不久回國,就在我們南京呆著,你晚上也別陪我一個糟老頭浪費時間,喊上你那幾個朋友一起喝酒什麼的,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朝氣,暮氣沉沉不好,那是我們這些老傢伙的專利。」
「等下就出去透透氣,不叨擾我們的常務副校長研究事關國計民生的專題。」陳圓殊點頭打趣道。
陳春雷搖頭輕笑,對女兒的調侃無可奈何,恐怕也只有她才能肆無忌憚與他這老頭插科打諢,老人很珍惜這一點。
他身影孤單地回到書房,只是開啟書桌上的檯燈,拉開抽屜,那是一本相簿,有年輕時候陳春雷的軍裝照,那時候還是穿著解放鞋,他記得當時最大的願望是能有一輛腳踏車和一塊手錶,也有陳東川和他兒媳婦杜虹梅抱雙胞胎女兒的小全家福,陳春雷望著長相便十分涼薄的兒媳婦,有些愧疚大兒子東川,因為這門婚事是雙方家長極力撮合下的結果,杜虹梅父親與他一樣都是老上級程老書記的得意門生,與陳春雷不一樣,杜興邦跟隨老上級一起進入鐵道部,老上級退下來後本來由杜興邦頂上,雖然被上面打亂佈局,但不妨礙杜興邦有巨大上升空間,圖一個親上加親,理所當然成了親家。陳春雷一頁一頁翻過去,最多的是小兒子陳亞韜,最少的是老伴,亞韜是很會闖禍,但死命顧家,骨子裡比東川更有家族榮譽感,只可惜不成材,否則陳春雷也就沒有遺憾,老伴是個不喜歡拍照的人,只留下一張泛黃的結婚照,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女人,陳春雷這輩子都沒有說過愛這個字,但嘴上不說,不代表心裡沒有,她到死的時候都還認為是沒有文化的自己拖累了丈夫,她走得太突然,陳春雷有太多太多話想說沒能說出口,現在他孤單一人守著一棟房子,但並不孤獨,陳春雷不貪生不怕死,現在最大的願望是能替老伴守護著女兒陳圓殊,看著她嫁人生子好好生活,翻到最後一頁,是一張陳圓殊孩子時代騎在父親陳春雷脖子上的照片,大冬天,她穿著大紅棉襖圍著大紅圍巾,小臉蛋紅撲撲,也只有這孩子能從小就忍受與他相處大半天卻不說一句話。
這一頁還有一張照片,是一個可以用玉樹臨風來形容的青年,濃眉大眼,銳氣逼人,與今日被陳圓殊帶進家門的年輕人陳浮生一樣,他也曾靦腆而驕傲地進入過陳家,這是一個處事不如陳浮生圓滑老道卻有一顆赤子之心的有趣孩子,他同樣喜好象棋,頗有古人遺風,陳春雷一直信奉象棋的大成境界是經過一番鏖戰,都沒有犯錯誤,都合棋理,最後成和。而這個叫彭撼春的孩子,便總能在劣勢下憑藉偶爾的靈犀一動將敗局走成和棋,陳春雷就個人而言,絲毫不在乎彭撼春鄉下出身,也不顧忌他家境困苦的背景,老人素來認為一個成熟社會需要時刻補充新鮮血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才符合歷史進步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