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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是孩子,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那時青少年宮活動非常多,我同學中有的參加航模組,做了滑翔機舉在手中,一擲,就在天上飛起來。地上的孩子,黑黑的腦殼像葵花一樣昂起來。亦有女同學參加刺繡組,手舉一隻圓圓的綢面繃的盤子,在上頭飛針走線,繡月季,繡牡丹,繡一年四季的花。又有若干同學參加了紅領巾歌舞團,歌隊的練聲,舞隊的壓腿,我參加的是樂隊,短笛無腔信口吹。時有長沙市歌劇團亦在宮內,有專業的演員來輔導,有個吹笛子的就來教我,單吐、雙吐、三吐,及如何換氣。我們排練許多節目,《社員都是向陽花》,《二小放牛》,還有《山連著山海連著海,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少年胸臆並不促狹。那時候我們經常登臺演出,有一回還到省廣播電臺去錄音。我使勁地吹笛,妄想在電臺的聲波里聽到自己的聲音。還一回長沙來了非洲的朋友,我們同他們聯歡。車子開到了青少年宮坪裡,非洲人走下來,像艾青的詩裡形容的,“黑得像紫檀木”。他們伸出手,我們亦伸出手,用力地握。後來,好幾天的時間裡,我的手掌上都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二十多年後我出國,在美利堅,我同黑人握手,也是同樣的味。

我們在青少年宮還放風箏,在春天的風裡。天藍得像幼兒園的窗玻璃,四處是歌聲傳來,那風箏的帶子像是被歌聲吹起來,在空氣裡舞蹈。少年的心也在空中舞蹈。

現在的細伢崽是現在的細伢崽,而我們是曾經的細伢崽。現在的細伢崽到了我們這樣的年紀,青少年宮給了他們什麼樣的回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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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槓

我小學剛畢業,“*”來了,四處罷課鬧革命。我們院子裡六七個細伢崽沒事幹,不讀書就是快活,好比天天過節。又精力旺盛到極點,不是上街搶傳單,就是在院子裡打彈子,砸跪碑,拿彈弓射街對面電燈杆上的路燈泡。又或者,拿粉筆在牆上畫男女身體有關部位,寫若干欲與人家祖上發展不恰當關係的汙言穢語。整日嘻嘻哈哈,少年不識愁滋味。其實我們院子裡住的皆是地方上有點頭臉的幹部,山雨欲來風滿樓,日子也陰晴不定。

一群細伢崽裡總有個為頭的,我們的頭比我大兩三歲,我們叫他平哥。一日,平哥跟我們講,噯,街上的小痞子經常朝我們院子裡甩瓦片、射石頭,我們要做好跟他們打架的準備來,從現在起,我們鍛鍊身體,要練出一身肌肉來!從那日起,我們便開始舉啞鈴,做俯臥撐。若哪個懈怠,平哥就擺出要跟哪個的母親做點事的架勢,於是人人發憤,個個爭強,在黑汗水流裡觀察胸脯上手臂上有不有叫做“肌肉”的東西鵝蛋一樣長出來。又一日,平哥率我們穿過幾條街,在夜色裡潛入一家街辦工廠,偷了根兩米來長的鋼管,回到院子裡,把它一頭戳進圍牆裡,一頭拿馬釘固定在一棵梧桐樹上,於是成了一架單槓。平哥長得高,投籃似的一躍就夠得著,而我們其他細伢崽個頭矮,要搭個凳子才能攀得住。

每天又開始練單槓。平哥當教練,穿件海軍衫,站在單槓下,把我們的身體像撥鬧鐘一樣,朝前一撥,一個前翻,朝後一撥,一個後翻。我們成了猴子。眼前一晃是泥巴,一晃是雲朵。地轉天旋。

開始是苦事,後來漸成樂趣,這樣練了兩三個月,捏拳彎手臂,果是看見了“鵝蛋”。練了身體,也壯了膽子,遂跟街上的小痞子們打了幾架,兵家常事,互有輸贏。到後來彼此見了,齜牙笑一回,反倒平安無事。和平皆是透過戰爭實現的。

風聲日緊一日,標語刷到院子裡牆上四處皆是。墨寫的父母們的名字上,無不打了紅叉,如同宣判死刑的佈告。少年亦慢慢悟到了愁滋味。有兩個細伢崽的父親是南下幹部,被揪出去鬥了兩場,回家嘆口大氣,逃到北方老家去了。三毛的媽媽是教育局的局長,本地幹部,沒老家可逃,終日被弄得披頭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