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薄薄的水汽,被紅光一照,整個大地紅撲撲亮閃閃的,像一位嬌羞的小媳婦。地上、樹上、人的身上像上披上了一件透明兒的薄紗。他不禁說道:又是一個好天。回頭對倆孩子說,上學去吧。說完往手心裡吐了口唾沫,又輪起大钁繼續刨。
來,一人背上一捆茅草,到家給羊喂上點,少加點,多了它就糟蹋了。這玩藝兒,羊吃了長膘。拿上乾糧吃著上學吧,別晚了。媽媽邊捆茅草邊囑咐兄妹倆。
見倆孩子走了,張文對老婆說你也走吧,回頭捎個乾糧來。
回家吃口熱的吧,你也別在地裡吃了。老婆心疼地說。
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節氣不等人啊。等你回來,估計這塊地能刨完,咱就能到那塊大田裡去刨了。
晚霞映紅了西天邊。張文老婆一個人在家準備著做晚飯。她來到院牆外,收拾曬在牆根的柴禾,一個半大媳婦一手跨籃,一手拿個小手絹,一步一搖地朝她走來。
嫂子,這是給俺哥的。
他姑,你哥還真沒穿過這麼好的褂子。前陣子,我去鎮上趕集,在百貨大樓見過這件中山裝。對,就是它,深藍色,四個兜,四塊八毛二。我看了好一陣子,你看你,花這麼多錢送給你哥。嘖嘖,一看就合身,就像給你哥量身定做的。
嫂子,我本來是上集給你妹夫買的,不成想,他穿著太瘦,就給俺哥拿來了。親姊熱妹的哪能算的這麼真,也別什麼四捨五入了,全舍了,所有的零頭全舍了,誰讓你是我親嫂子呢。
張文老婆一愣怔,滿臉的笑容凝住了,像吃了個苦瓜,大張著的嘴哼了半天,最後還是從鼻腔裡發出的音:嗯?嗯?俺,俺給你拿錢去!
張文老婆讓那件褂子鬧得還沒平靜下來,沒過幾天,小姑子卻又給兩個孩子捎來了新衣裳。便宜是便宜,且不說兩個孩子感動的姑媽長姑媽短地喊個沒完,只是當嫂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媽,你看,我穿上這件花褂子同學們都說好看,再不穿你織的黑粗布了。
鳳兒,你躥得個頭都快攆上媽了,是不該穿褪舊衣裳了。唉,正面穿了反面穿,大的穿了改小的,補丁摞補丁,破的不行了,再打成袼褙做鞋底,你說這窮日子還不就得窮算計著過?看你媽我,地裡忙了忙家裡,半夜裡還穿針引線。如今,眼也花了,縫出的衣裳也穿不出門了。鳳兒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該學學針線替替媽了。
媽,我才不學這些,人家馬六亭就不幹縫衣做飯的事。
人家是誰啊?人家的爸爸是村長,光那些溜鬚舔腚的就夠使喚的了,哪裡還用得著她?為個女人不容易,一輩子要投兩回胎,頭一遭是天定的,生在誰家是沒辦法的事,這第二回,就是找個好婆家,找個好的享一輩子福,攤上個孬的,就得遭一輩子罪。
媽,時代變了,你別再抱著老傳統不放了。
好了,媽不說了,就盼著你到時候找個好人家,千萬別再找個四類。
媽,人家才多大?再說,早就沒什麼四類五類了。
好好。你也別不好意思,媽像你這麼大都收了你爸的彩禮了。
說不說了,你還說。張鳳兩手擺弄著長長的髮梢,臉蛋紅彤彤的。
張文兩口子,沒白沒黑地刨地。眼看著滿坡的地裡都露出了尖尖的苗芽,老婆心裡就著急,再看累得快散架的丈夫,也確實心疼。歇歇吧,襪子裡的蝨子,咋爬也爬不到頭上去。老婆從瓦罐裡倒了碗水遞給丈夫說:要不咱再去借借,看能不能借頭牛耕。
哎,咋沒放茶?張文喝了口水不耐煩了。
不是忘了,我誠心沒放。
熊娘們,再算計,也不能連口茶也不讓喝。
人家是為你好。雖說茶水最解渴,可你幹這出力的活,一個勁的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