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好的東西,你也難得的,”徐循不免為點點客氣幾句,“給皇后也好,給你那唐妃也好,給她幹嘛,你那幾個外甥極是淘氣,萬一跌碎了,多可惜?”
“就是好東西,才想著留給姐姐啊。”皇帝說著,忽然笑了,“還記得小時候,姐姐穿不上的禮服送到我這裡來,養娘雖收了,卻不見得多高興,身邊幾個伺候的姐姐,背地裡還抹眼淚,說是咱們受欺負了,連件新衣服都不配穿。”
徐循也還記得這件事,當時她雖沒當著孩子的面說什麼,背地裡卻是把錢嬤嬤喊來數落了一頓,當時未能約束點點的侍女頗被打發走幾個。不過,孩子當時還小,到底也沒當回事就過去了,不料壯兒雖然沒提過,但心裡確實記著這事了。
“小時候懵懂,才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看姐姐就時常有些不喜歡。”皇帝搶在徐循跟前,又笑著說道,“現在長大了,再回頭想起來,卻才明白了姐姐的心思。小時候娘待我們挺嚴格,常禮服已經是難得一穿的漂亮衣服,若是弄髒了還要受罰……雖穿不上了,卻也是好東西,姐姐就想著留給我了……在她心裡,我就是同胞弟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從沒想過避什麼嫌疑。倒是知道我身世的養娘、宮女們,不免多心了。”
徐循沒想到皇帝說出這一番話來,倒是吃了一驚——皇帝在說的,明顯不是點點,又或者那件衣服,那塊鏡子。
“怕是娘又或者嬤嬤們說了什麼,以後姐姐也沒再送過自己的東西來了,但我長大以後,心中倒是巴望著姐姐能再這樣待我……人非得要長大了,才明白這世上最少的,就是真心待你的自家人。”皇帝深深地看了徐循一眼,“自家人之間,許多事無需言語,情分都在心裡裝著。”
雖說想著皇帝也不大可能裝傻到底,但母子兩人多年來,也沒有誰說過這樣掏心掏肺,甚至是有些肉麻的話,徐循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即使她做這件事,並非是全盤為了皇帝考慮,但現在皇帝如此表態,又豈能不欣慰有加?
這孩子,終究是長大了,已經懂得反過來關心母親,讓她安心。
“你我心裡都明白就好了。”她緩緩地道,“壯兒,這件事做完,娘也沒什麼好操心的,唯一的憂慮,就是你的子嗣還不夠旺盛……”
“我還年輕呢。”皇帝倒是笑了,畢竟是年輕人,去了心腹大患以後,情緒都是輕快的,見事也常往樂觀了去想,不可能一直憂心忡忡。“爹在我這個年紀,連大姐都沒生,娘你也實在是太多慮了些。”
徐循想想,也不由自失地一笑,“年紀大了,就是這般,心裡總是裝著事兒。”
“要說現在,其實也不是沒事兒……”皇帝就和徐循說起了自己後院那點事,“說過汪氏幾次了,她也不聽,和杭氏還是合不來,倒是見天往莊肅皇后那裡跑。我聽唐妃和我說,皇后居然說過什麼太子該由先皇長子來當的話——只是沒別的旁證,就靠唐妃這麼一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皇帝和父親是一個毛病,同嫡皇后感情都不好。不過他對太子生母杭妃也不是十分寵愛,倒是最寵新近入宮沒有多久的唐妃,若非不好讓她的位分壓過杭妃,徐循冷眼看著,只怕是早就要封什麼宸妃、皇貴妃了。好在雖然寵,但也不至於昏了頭,對於唐妃的話就一味偏聽偏信了,還是會有點思考的。
——不過話說回來了,徐循還真是相信汪皇后可能會說出‘太子該由先皇長子來當’的話,從還是郕王妃開始,她的脾氣就硬得不成樣,和妯娌錢皇后完全是兩個極端,兩夫妻的感情一直都算不上好,而且汪皇后對於自己過門沒多久就多了個庶長子的事,始終是耿耿於懷。此女的政治素養大約也就是莊肅皇后水平,要是哪天受了氣,衝口而出這麼一句,她也不會吃驚。
“後院的事,你自己管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