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著她的手,輕嘆了口氣。
沿著西拉木倫河一直朝西走,到達克什克騰旗後折往南方,便是和多鐸約定的相會之處——多倫諾爾,他脫不開身來接我,只好在信中忿忿地將手下幾位額真數落了個遍。其實我原也沒指望他有這閒工夫,一邊想象著他呲牙咧嘴的模樣一邊學他口氣寫道,這是駐軍又不是遊山玩水,你就安分休養生息著吧。
穿過古倫溫都爾後,循例要和送行的人分別,額娘執意要再送一程,我當然也沒有辦法說不,回頭把沙克的韁繩交給了都善。
古倫溫都爾距離西遼河下游很近,溼潤的草浪裡綻滿了熠熠的薩日朗,偶爾夾雜著幾株還未開敗的馬蓮,彷彿湛藍的波光,一閃便消失在無數水暈之中。
我眯著眼,感到額娘輕撫了撫我鬢髮,“這一去不知還有沒有回來的日子……”
“額娘,”我迎上她的目光,不自覺握緊她的手,“您跟我一道走吧。”這樣的懇求也許失之於倉促,卻絕非一時的心血來潮。
她輕笑,“哪有女兒家嫁了人還要孃親同住的理?”也許是料想到我的回答,又嘆道,“額娘啊,是一輩子都離不開草原了。”
我咬住唇悶聲道,“自古也未有侍奉雙親,反要遭人閒話碎語的。就算有,又理它做甚麼!”
額娘終於笑出聲來,拍了拍我的手背道,“怎麼還是這個脾氣?你看那花,生在草原長在草原,一旦離開了這水土風雨,再多美好怕也消受不起。”她說著折下一朵薩日朗,斜插在我衣襟口,“十五爺待你的心意,額娘看得出,是絕不至辜負了你的,往後你們膝下有了幾雙子女,他只會加倍地疼著你。”
我沒有作聲,薩日朗烈火一般的花瓣在風中微顫,額娘留戀著草原,更留戀阿瑪所在的地方,那麼日後倘若……我抬頭,讓無限寬闊的天空佔據視線的全部,佔據那剩餘的將來。風聲劃過耳際,似輕似重的有額娘殷殷的叮嚀,“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可千萬別太過逞強好勝……記著,額娘不會看錯人……你們哪,是有緣分的……”
西拉木倫河在克什克騰旗打了個轉彎分作兩股,我們便隨著其中之一的薩嶺河南下。傍晚到達臨近的烏蘭布統,這時天還未黑透,侍衛們紮起簡單的營帳,抬出炊具後,便分派人手拾柴取水,預備在此過夜。
“咱們走走吧,窩在車上一整天沒動了,”我舒展了一下肩頸,對春兒道。一離開科爾沁,都善就死活不肯再讓我碰馬,即便沙克在我指使下表現得多麼溫順,也不能讓他鬆口。
“福晉!”還沒走出多遠,博瀚就飛奔過來,氣喘吁吁道,“福晉,我能和他們一起去打獵嗎?”說罷滿臉期望地望著我,我抹了抹他額頭的汗笑道,“你去問問,人家肯帶你去麼?”
他用力點點頭,便轉身跑向正要出發的侍衛們,一會兒後隨著大人們爬上了馬背,遠遠地和我揮動手裡的弓箭。我想了想,叫住在一旁忙碌的都善,“你也跟著去吧,看緊了別出什麼事兒。”
都善看了我一眼,似乎想提出什麼異議,但最終只說了句“福晉請自個兒仔細些。”
有問題並不在於我,或者說我們。
從昏暗的夜幕中飛馳而回的十餘騎,以都善為首,隨後數人並轡齊驅,一時蹄聲清脆,引得歇下的眾人紛紛轉過頭去。
博瀚在我面前一骨碌溜下馬背,顧不得彙報戰績,先道,“福晉,您瞧咱們撞上誰啦?”
我和緊跟在他身後的來人打了個照面,立刻就明白了什麼叫不速之客,春兒驚撥出聲,“敏格格!”
“姐姐!”諾敏一身暮藍束袖的騎裝,背上扣了只包袱,跳下馬就高興地撲上來,“姐姐,你有小寶寶了嗎?怎麼完全看不出來?”說罷,放開我的脖子興奮地圍著我腰身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