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協理六宮之權,可是皙華夫人一人滔滔不絕地說下來,她竟插不上半句嘴。眾人這樣喏喏聽著,皙華夫人也只是撫摩著自己水蔥樣光滑修長的指甲,淡淡轉了話鋒道:“有孕在身果然可以恃寵而驕些。”說著斜斜瞟我一眼,聲音陡地拔高,變得銳利而尖刻:“莞貴嬪你可知罪?!”
我本也無心聽她說話,忽然這樣一聲疾言厲色,不免錯愕。起身垂首道:“夫人這樣生氣,嬪妾不知錯在何處?但請夫人告知。”
她的眉眼間陰戾之色頓現,喝道:“今日宮嬪妃子集聚於宓秀宮聽事,莞貴嬪甄氏無故來遲,目無本宮,還不跪下!”
這樣說,不過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以便震懾六宮。其實又何必,皇后在與不在,眾人都知道眼下誰是最得寵的,她又有豐厚家世,實在無需多此一舉,反而失了人心。
我不過是有身孕而已,短時之內都不能經常服侍玄凌,她何必爭這朝夕長短。
然而皇后和玄凌的叮囑我都記得,少不得忍這一時之氣,徐徐跪下。
她的怒氣並未消去,愈發嚴厲:“如今就這樣目無尊卑,如果真生下皇嗣又要怎樣呢?豈非後宮都要跟著你姓甄!”
我也並不是不能啞忍,而是一味忍讓,只會讓她更加驕狂,何況還有淳兒,她實在死得不白。一念及此,我又如何能退避三舍?
我微微垂頭,保持謙遜的姿勢:“夫人雖然生氣,但嬪妾卻不得不說。愨妃有孕時想必皇上和皇后都加以照拂,這不是為了愨妃,而是為了宗廟社稷。嬪妾今日也並非無故來此,就算嬪妾今日有所冒犯,但上有太后和皇上,皇后為皇嗣嫡母,夫人所說的後宮隨甄姓實在叫嬪妾惶恐。”
雲鬢高髻下她精心修飾的容顏緊繃,眉毛如遠山含黛,越發襯得一雙鳳眼盛勢凌人,不怒自威。她的呼吸微微一促,手中紈扇“啪嗒”一聲重重敲在座椅的扶手上,嚇得眾人面面相覷,趕緊端正身子坐好。
敬妃趕忙打圓場:“夫人說了半日也渴了,不如喝一盞茶歇歇再說。莞貴嬪呢,也讓她起來說話吧。”
眉莊極力注目於我,回視皙華夫人的目光暗藏幽藍的恨意,隱如刀鋒。皙華夫人只是絲毫未覺,一味逼視著我,終於一字一頓道:“女子以婦德為上,莞貴嬪甄氏巧言令色、以下犯上、不敬本宮……”她微薄豔紅的雙唇緊緊一抿,怒道:“罰於宓秀宮外跪誦《女誡》,以示教訓。”
敬妃忙道:“夫人,外頭烈日甚大,花崗岩堅硬,怎能讓貴嬪跪在那呢?”
遠遠身後陵容亦求情道:“夫人息怒,請看在貴嬪姐姐身懷皇嗣的份上饒過姐姐吧,若有什麼閃失的話皇上與皇后歸來只怕會要怪責夫人的。”陵容嗓子損毀,這樣哀哀乞求更是顯得悽苦哀憐,然而皙華夫人勃然大怒:“宮規不嚴自然要加以整頓,哪怕皇上皇后在也是一樣,愨妃就是最好的例子,難不成你是拿皇上和皇后來要挾本宮麼?”
陵容嚇得滿臉是淚,不敢再開口,只得“砰砰”叩首不已。
皙華夫人盯著我道:“你是自己走出去還是我讓人扶你一把?”
小腹有間歇的輕微痠痛,我蹙眉,昂然道:“不須勞動娘娘。”
周寧海微微一笑,垂下眼皮朝我道:“貴嬪請吧!”
我端然走至宓秀宮門外,直直跪下,道:“嬪妾領罰,是因為娘娘是從一品夫人,位分僅在皇后之下,奉帝后之命代執六宮事。”我不顧敬妃使勁向我使眼色,也不願顧及周圍那些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微微抬頭,“並非嬪妾對娘娘的斥責心悅誠服,公道自在人心,而非刑罰可定。”
她怒極反笑:“很好,本宮就讓你知道,公道是在我慕容世蘭手裡,還是在你所謂的人心!”她把書拋到我膝前,“自己慢慢誦讀吧!讀到本宮滿意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