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最值得稱道的舉動是,他與同窗學友創立了春柳社演藝部。翌年(1907年),祖國徐、淮告災,春柳社首演《茶花女遺事》募集賑資,日人驚為創舉,讚賞不絕。我國戲劇家洪深也譽之為“中國戲劇革命先鋒隊”。據歐陽予倩回憶,李叔同演戲並非圖個好玩,而是十分認真的,“他往往在畫裡找材料,很注重動作的姿勢。他有好些頭套和衣服,一個人在房裡打扮起來照鏡子,自己當模特兒供自己研究。得了結果,就根據著這結果,設法到臺上去演”。他還特別喜歡扮演女角,在《茶花女遺事》中飾演茶花女,被日本戲劇界權威松居松翁贊為“優美婉麗”;在《黑奴籲天錄》中則飾演愛美柳夫人。從留存至今的劇照看,李叔同居然將自己的腰束成了楚宮細腰,細成一握,真是驚人。為了演劇,他很捨得花本錢,光是女式西裝,他就置辦了許多套,以備不時之需,他飾演茶花女時穿的就是一件粉紅色西裝。
塵世俗緣(2)
東京美術學校學制為五年,李叔同畢業時已是1911年春,三十二歲。這一年,他家中遭到了兩次票號倒閉的池魚之災,百萬資產蕩然無存。對此他竟能處之泰然,不以為意,倒是對於辛亥革命成功,大好河山得以光復,他感到異常歡忭,填詞《滿江紅》一闋以誌慶賀:皎皎崑崙,山頂月,有人長嘯。看葉底寶刀如雪,恩仇多少!雙手裂開鼷鼠膽,寸金鑄出民權腦。算此生,不負是男兒,頭顱好。荊軻墓,咸陽道;聶政死,屍骸暴。盡大江東去,餘情還繞。魂魄化作精衛鳥,血花濺作紅心草。看從今,一擔好河山,英雄造。這又是一個想不到,像他那樣文質彬彬的書生,居然輕易將滿腔豪情鑄成偉詞,再次爆了冷門。畢竟是琴心劍膽的高才,他揮動如椽巨筆,哪怕一生只揮動這樣一次,一生只鑄成這樣一首偉詞,也足夠了不起了!
素心人夏丏尊對素心人李叔同有一個簡明的評價,即“做一樣,像一樣”。果然全是做的嗎?當然啦,行者常至,為者常成,總須用心用力去植一棵樹,才可望開花,結果。但對自然的助力,即天才,絕對不可低估。
素心人俞平伯也如是說:“李先生的確做一樣像一樣:少年時做公子,像個翩翩公子;中年時做名士,像個風流名士;做話劇,像個演員;學油畫,像個美術家;學鋼琴,像個音樂家;辦報刊,像個編者;當教員,像個老師;做和尚,像個高僧。”又豈止“像”,活脫脫就“是”,樣樣都能從一個“真”(真性情、真學識、真才具)字中抽繹出人之為人的一等一的神韻,夠好了。是真公子自翩翩,是真名士自風流,是真高僧自莊重。世人真不了的時候,才會去追求“像”,而在天地間,“像”字背後總不免藏著一個狐媚和貓膩的“假”字,讓眼力不濟的世人輕易辨別不了。
李叔同學成歸國後,起初任教於上海城東女校,開始參與南社的各項活動,旋即出任《太平洋報》畫報副刊主編,刊發了許多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如蘇曼殊的《斷鴻零雁記》。畫報停辦後,他欣然接受舊友經亨頤之聘赴杭州出任浙江兩級師範學校(1913年改名為省立第一師範學校)圖畫音樂教員,但提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即必須給每位學生配備一架風琴。校長以經費拮据、市面缺貨為由,想打折扣,李叔同則答以“你難辦到,我怕遵命”,硬是逼經亨頤乖乖地就範。美學家朱光潛先生曾稱讚李叔同先生“以出世的態度做人,以入世的態度做事”,真是贊得到點到位。據畫家劉海粟先生回憶,李叔同是中國最早使用裸體模特兒進行美術教學的人,在民智未開的當年,能如此引領風氣,真是不簡單不容易。李叔同的教學方法頗為別緻:“弘一法師的誨人,少說話,是行不言之教。凡受過他的教誨的人,大概都可以感到。雖平時十分頑皮的一見了他老,一入了他的教室,便自然而然地會嚴肅恭敬起來。但他對學生並不嚴厲,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