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遲的擁抱
許浩南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看著越走越遠的女兒,猛地吸了口煙。她的話彷彿還在耳邊,不曾散去。“爸爸看不懂的,何止是我一個,還有那個一輩子守著你的承諾的女人,那個從醫院流產室的手術檯上跳下來的女人,那個至死還不願說出你名字的女人,你就懂她麼?”原來是這樣的,原來,她是這樣的。總以為,當年答應放她走是因為愛她,卻沒想到,那個舉動,不僅成了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也成了他和女兒之間最大的誤會。
書桌抽屜裡的那份審計報告他早就看過,這些年來,周楷陸陸續續從日華轉移出去的資產並不算少,他要是有心要查,估計周楷也難逃脫。可是,他派去審計的人員告訴他,日華的帳務問題,在周楷離職後,還曾被動過手腳。對照許諾前些日子在她辦公室裡說的那些話,顯然是早就知道了,但她不但沒有挑明,反而是藉此迫使周楷與她合作,以達到最終旭日不得不出售日華的目的。
女兒想要什麼,許浩南不是猜不到,但他沒有阻攔,好像這樣的放任,就可以減輕一點對她們母女的愧疚感。但真正當她把整個計劃都完成時,他還是痛心,他問為什麼,難道他們父女之間真的毫無親情可言麼,難道他的女兒,真的那麼恨他麼?
這些年來,女兒越來越大,在她身上,他總是忍不住就看到葉雲的影子,所以,他想方設法地避開。很多次,他拜託母親好好照顧四兒,因為這個女兒,他和歐陽玉華曾經吵過無數次。她在美國的時候,每一次生日,他都打電話給三兒,提醒他給許諾好好慶祝。他用他的方法竭力補償女兒曾經的不幸,可是,最後……
深秋的風變得有些凌厲,許諾出門攏了攏自己的風衣,頭髮早就續長了,此刻凌亂在風裡,顯得狂躁不堪。
車子開得飛快,車窗被許諾拉下,肅殺的風自外頭吹進來,擾亂車裡一室的清幽。她忽然瘋了一樣想要遠離,遠離曾經熟悉的一切。多年迴轉在肚子裡的話,一下子爆發似的說完,原來是這樣的感覺,空虛,迷茫,甚至,帶有些恐懼。
回到家,劉嬸一見許諾就擔心起來,這臉上紅腫的,明顯是捱了打。可是,礙於身份,她也不好多問,只得急急地從廚房拿了了冰袋,又裹了塊毛巾,給許諾送去。
許諾進了家門,就一直愣愣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動不動地出神。劉嬸在她身邊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
“太太,先敷敷吧,我這就去買藥!”劉嬸一邊把冰袋遞給許諾,一邊道。也不知道是什麼人下手那麼狠,這右臉硬生生地被打腫了。
直到冰袋挨著右臉,許諾才發覺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疼。剛剛是麻木了,竟毫無知覺。回來的這一路,她想到姑姑在醫院門口對她說的話,“你以為你爸爸沒有力爭過嗎,當年,現在,每一次他都拼盡全力,可是,小四,你也看到了,這麼大的一份家業容不得他半分隨性,作為一個男人,他更加需要擔起責任。你母親的苦他知道,你的苦他也知道,可是他的苦,你從來沒有知道過,小四,你從來都是個任性的孩子!”他的苦?他的苦是什麼?許諾忽然急切地想知道這個答案。當年的事情,她都是從外婆和舅舅的痛恨的咒罵中得知的,而媽媽呢,從來沒有提起過。姑姑說他從來都在爭取,可是結果呢,她不需要知道過程,她只知道結果,結果就是她媽媽一輩子都守著一個男人的許諾,直到死去;結果就是,她頂著私生女的名銜活在自己的自卑和別人的嘲諷之中;結果就是……
鍾子逸匆匆忙忙趕回家的時候,許諾還是一個人坐在原地。剛剛他在公司接到劉嬸的電話,說是太太不太好,臉還被人打了!這還了得,鍾子逸起身立馬就往家裡趕,留下一室的MZT高層面面相覷。
“許諾!”鍾子逸叫她。她兩眼無神地直視前方,一隻手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