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畢是掌子面的刨煤工,他脫得精光大條,只有腰間綁著燈盒,頭上戴著柳條帽和礦燈。可惜周水明不是正常採訪,不能帶照相機。他要是帶著照相機的話,把老畢的形象拍下來,和他要寫的通訊配發在一起,是再好不過了。當然,要拍只能拍老畢的上半身。老畢下面的陽物嘀裡嘟嚕,被煤面子染得花裡胡哨,拍下來也上不了報。他在老畢旁邊往筐頭子裡裝煤,是一個難得的和老畢交談的機會。老畢是一個粗暴的人,他沒有直接向老畢提問題,而是先恭維老畢,說畢師傅的技術就是高,刨煤刨得就是好。見老畢沒有反感,他才問道:“畢師傅您在這兒幹多長時間了?”
老畢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又刨了一下煤。老畢使用的鎬頭很銳利,刨在煤壁上冒出一股白煙。
周水明以為老畢沒聽見他的話,又問了一句。
老畢這次說話了,他說的是:“我操你媽!”
這個混賬東西,連句人話都不會說,簡直就是一條瘋狗!周水明把眉頭皺緊,決定再也不搭理老畢。
周水明注意到了,在這個窯下幹活的窯工,人人的表情都有些惱怒,個個的臉都有些變形,好像都咬著牙,不願說話。窯工之間好像互相仇視似的,恨不得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他們不開口便罷,一開口就是罵,罵得都很惡毒。周水明分析,由於窯主及其打手們對窯工的壓迫和剝削,這些窯工都過於壓抑。他們出來打工,本來是為了掙錢,好蓋房子,娶老婆,過上好一點的生活。沒想到他們不但掙不到錢,想走也走不了,成天被關在窯裡當牛作馬。也就是說,他們本來想上天堂,卻被投進了地獄。不管誰遇到了這樣的事,都會受不了,都會鬱悶,著急,甚至變態。周水明認為自己的分析是思想的閃光,在黑暗的窯下,他為自己的思想能有這樣的閃光而得意。因思想高明,他對窯下惡劣的環境就有了一定的超越性。
他只超越了一會兒,就超越不動了。拉著空拖車往掌子面走時,有一個窯工老是往李正東拉著的拖車上踩,李正東一回頭,窯工下來了,李正東剛往前走,窯工的雙腳又踩在拖車上。這樣反覆多次,李正東只好拉著人家往前走。須知拉一個活人也很沉,周水明有些看不過,對那個窯工說:“你這樣不好,小李是頭一次下窯,你不能這樣欺負他。”
窯工從李正東的拖車上下來了,待周水明走到他身邊時,他卻踩到了周水明的拖車上,說:“你不讓我欺負他,我就欺負你!”
周水明說:“下來!”
那個窯工不下來,像搖鞭子一樣搖著自己的繩套說:“喔,喔,駕!駕!”
周水明一把將窯工推了下去。
窯工撲上來,和周水明扭打在一起。
監工過來了,照周水明屁股上就是一鞭子。窯下的監工不止一個,一個班至少有三個,窯底、巷道和掌子面都有。
周水明被抽得一跳,毛了,反問監工說:“你怎麼不問原因就打人?”
監工說:“老子打人從來不問原因。”
“你這樣隨便打人是犯法的!”
“老子就是喜歡犯法!”監工把彈力很好的鋼絲鞭窩了窩,甩手又向周水明抽去。周水明躲閃不及,被抽在大胯上,儘管隔著衣服,周水明還是覺得火辣辣的疼。周水明真想亮出他的記者身份,讓監工知道,這樣打一個記者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但他還是忍住了,說:“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