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舞技是如此出類拔萃,要是需要刺激和挑戰的話,他們只好自己跟自己跳。她和好朋友費莉絲偷偷溜出去參加了這場舞會,本來挺不好安排的,可愛麗絲·曼弗雷德去斯普林菲爾德辦事需要過夜,這事就再容易不過了。惟一的難處是怎麼找件足夠風騷的衣服穿。
兩個女孩子爬上樓梯,不消記得門牌號,僅憑湧出門前踏板撲面而至的鋼琴聲就直接找對了門。她們停下來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敲了敲門。甚至在光線昏暗的樓道里,那個深色面板的朋友也能反襯出另一個的奶油膚色。費莉絲的油性頭髮襯托出多卡絲柔軟的、波浪狀的乾性頭髮。門開了,她們走了進去。
在燈光熄滅之前,在三明治和摻了烈酒的蘇打水被幹掉之前,負責放唱片的人選擇了適合燈火通明的房間的快節奏音樂,屋裡礙事的傢俱都被推到了牆邊和樓道里,外套在臥室裡堆得老高。在天花板的燈光映照下,一對一對都動了起來,彷彿雙胞胎一般,就算不是為彼此而生,也是一道出生的,好像第二根頸靜脈一樣與舞伴的脈搏一同跳動。他們相信自己比音樂更懂得手腳該如何動作,然而那個錯覺是音樂秘密操縱的:它欺騙他們,讓他們相信那種控制屬於他們自己;那種先知先覺其實是它造成的。在更換唱片的間歇裡,姑娘們往襯衫裡面扇著風,把汗津津的脖子和鎖骨晾乾,並不安地用雙手拍著被要命的潮氣弄亂的頭髮,男孩子們則用疊好的手帕擦著腦門。笑聲掩蓋了表示歡迎和默許的輕率的眼神,也減弱了表示背叛和拋棄的手勢。
多卡絲和費莉絲不是舞會上的局外人——誰都不是。她們以前從沒見過的人,同那些在樓里長大的人一樣輕而易舉地加入了尋歡作樂的行列。可是兩個姑娘的期望都因她們為這次越軌之舉準備的打扮所帶來的麻煩而變得更高。多卡絲十六歲了,到現在還穿著絲襪,鞋子是那種更小或者更老的人穿的。費莉絲幫著她散開了耳朵後面的兩根髮辮,把口紅塗在她的指甲上,她的嘴唇上已經塗過了。她把領子掖到下面,衣著就顯得更成熟些了,可是一個諄諄告誡的成人的嚴重干預,卻在其他地方畢露無遺:帽簷,以腰為準的帶子,短短的泡泡袖。她和費莉絲曾經試過乾脆拆掉腰帶,又試過把它縫在肚臍附近。結果兩個方案都很討厭。她們知道一個穿著打扮很差勁的身體根本什麼都不是,費莉絲不得不在第七大道上一路絮叨著好話,讓多卡絲忘掉衣服,把精力集中到舞會上。
她們進去的時候,音樂衝上了屋頂,飛出了大敞著換氣的窗戶。兩個姑娘立刻被男人的手抓住,捲入屋子裡面的狂舞中心。多卡絲認出她的舞伴是馬丁,他在她的演講課上待過火爆的一分鐘——就是這一分鐘,就足以讓老師發現他永遠分辨不清“斧頭”和“提問”。多卡絲舞跳得很好——不像有些人那麼快,但她跳得很優雅,儘管鞋子令人難堪;另外,她跳得非常煽情。
又是兩支曲子跳罷,她才注意到在飯廳裡引得眾人矚目的兩兄弟。在大街上、門廊裡以及家庭舞會上,他們都轟動一時,跳起舞來好像繃緊的綢緞或是渙散的金屬。多卡絲和費莉絲所讚許的肚皮舞是真正懂行的標誌;當多卡絲觀察兩兄弟時,某種莫須有的愛浮上表面,擴充套件開來。三明治吃光了,土豆沙拉也吃光了,每個人都知道熄燈音樂會的時間臨近了。兄弟倆展示了叫人難以置信的、閃電般敏捷的節拍,宣佈舞會上勁舞高潮的到來。
多卡絲走到與起居室和飯廳平行的大廳裡。在陰影裡,透過拱門,她能看到兄弟倆表演接近尾聲的全景。他們大笑著接受應得的讚美:姑娘們崇拜的目光,男孩們表示祝賀的拳頭和拍拍打打。這兄弟倆長著美妙的臉龐,不光牙齒完美無瑕,笑容也很招人喜歡,魅力四射。有人在跟勝利牌留聲機較勁:放上唱頭臂,刮一刮唱片,再試一次,然後另換一張唱片。這當兒,兄弟倆注意到了多卡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