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別人高些,正越過她黑膚色的朋友頭頂凝視著他們。兩兄弟的眼睛在她看來又大又熱情。她從陰影裡走出來,溜進人群中。兩兄弟升高了他們的微笑指數。現在唱盤上放的唱片正合適;她聽見了唱針滑向第一圈時預先發出的噝噝聲。兩兄弟燦爛地笑著;其中一個向另一個微微傾斜著身子,低聲說著什麼,目光始終沒有停止和多卡絲接觸在。另一個則在多卡絲向他們走過來的時候上下打量著她。然後,當音樂緩緩地瀰漫了整個空間,他帶著那一如既往的燦爛微笑,聳了聳鼻子,轉過身去。
爵士樂 第三章1(6)
在唱針找到最初的一圈唱槽的時間裡,多卡絲就已經遭到認可、讚許和放棄了。莫須有之愛的肚皮舞跟阻塞了她血管的浮冰比起來,什麼都不是。她所棲息的身體沒有了價值。儘管它很年輕,是她的全部所有,但它就好像在綻放期爛了秧似的。怪不得內奧拉要曲起胳膊、把她心靈的碎片兜在手裡呢。
所以,等到喬透過一道正在關死的門縫向她低語的時候,她的生活已經變得幾乎不可忍受了。幾乎。那遭到兩兄弟嚴重藐視的肉體中,暗藏著洶湧的愛慾。我見過腫脹的魚,瞎了眼睛,安詳地在空中飄蕩。沒有眼睛,卻被什麼引導著,這些汽船在泡沫般的雲彩下游動;誰也不能無視這一景象,因為這就像是觀看一個私密的夢。她的飢渴就是這個樣子:恍恍惚惚,被什麼引導著,像一個公開的秘密飄蕩在雲層下面。愛麗絲·曼弗雷德費了不少力氣教她的外甥女凡事為自己考慮,可她不是大都會的對手,它滲出的音樂每天都在發出懇求和挑戰。它說:“來吧,來作惡吧。”就連掃臺階的老奶奶們,在慶祝她們那甜蜜的孤獨時,也要閉上眼睛、仰起腦袋。“沒有人像你那樣幹我。”在遭到跳舞的兄弟倆冷落和愛麗絲·曼弗雷德召集俱樂部聚會之間的一年時間裡,愛麗絲套在多卡絲脖子上的軛磨損著,直至裂開。
除了俱樂部的女會員,很少有人知道喬·特雷斯是在哪兒認識她的。不是在達基商店的糖果櫃檯。他在那裡第一次見到她,而且納悶是不是她買的薄荷糖損壞了她的面板,除了臉蛋,她的膚色到處都很淺,像奶油一樣。喬就是在愛麗絲·曼弗雷德的房子裡、在她的鼻子底下、當著她的面,認識了多卡絲。
他去那裡是給瑪爾芳·愛德華茲的表妹希拉送貨,她說,如果喬在中午之前到克利夫頓小區237號來,他可以把貨,也就是二號栗色染髮劑和雪花膏,送到那兒去,那她就不必等到這個星期六,或者晚上一直走到雷諾克斯來提貨了,當然啦,除非他願意到她工作的地方去……
喬已經決定了等到下星期六,因為不收這一美元三十五美分不至於讓他手頭吃緊。但是,他離開了蘭瑟姆小姐家,站了半個小時看巴德和C·T一邊下跳棋一邊互相咒罵,然後又決定趕緊跟希拉結賬,結束一天的工作了。他的胃裡有點反酸,腳也早覺得疼了。他也不想在送貨或寫訂單的時候被雨困住,那個溫暖的十月的早晨,雨水威脅著所有人。儘管早回家意味著延長了跟沉默寡言的維奧萊特在一起的時間,同時還要忙活水池子下水管的存水拐脖,或者鼓搗他們這半邊樓的晾衣繩滑輪,但星期六的晚餐還是會提前、令人滿意:暮夏的青菜跟上星期天剩下的火腿骨頭煮在一起。喬盼著那頓素一點的、拼拼湊湊的週末餐,而討厭星期天的那頓:一隻烤火腿,完了是又甜又膩的餡餅。維奧萊特發誓說自己過去是有屁股的,她要把屁股長回來的決心可要了他的命。
從前,他到處吹噓她的廚藝。等不及要趕回家去狼吞虎嚥一番。可我們知道,現在他五十歲了,胃口也變了。他仍然喜歡吃糖,硬糖——不是奶糖或者焦糖——酸糖球是他最喜歡的。要是維奧萊特做飯能以湯為主,煮點蔬菜(再就上一點麵包),他就十分滿意了。
他找到237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