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不可少的裝飾品一般。進來的賓客,彷彿完成一個法定的程式,一律走到她面前,畢恭畢敬地一鞠躬,然後走開,再也不理她了。在自己的家裡,她接待全城的人,保持嚴格的禮數,但她又認不出其中任何一個人。她的僕役有一大堆,閒來無事,在她的前廳和廂房裡悶坐,一個個養得腦滿腸肥,他們想要幹啥就幹啥,能偷就偷,能扒就扒,一個勁掏空這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而麗莎維塔·伊凡諾夫娜卻是家裡的苦役犯,她篩茶,多放了一小塊糖就橫遭指責;她要朗讀一本本長篇小說,作者有筆誤,惟她是問;她要陪伴老太婆坐車兜風,天氣不好,道路不平,全歸她負責。答應給她薪水,但從來不付清;而同時卻要求她穿戴得跟大家一樣,即是說,跟極少數闊女人一樣。在交際場中,她扮演的角色實在是再可憐不過了。大家全都認識她,但沒有一個人把她放在眼裡;舞會上,只有當缺少舞伴的時候,才有人找她跳舞;而女士們如果需得到化妝室去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飾,那麼,每一回總得挽著她的胳膊同行。她是有自尊心的,深感自己地位的卑賤,環顧四周——急不可耐地期待著一位能搭救她脫離苦海的男子漢。但是,那一幫年輕浪子,逢場作戲追逐虛榮時,一個個算盤都打得很精,對她不屑一顧,雖然麗莎維塔·伊凡諾夫娜比起那幫他們趨之若鶩的厚顏無恥和冷若冰霜的姑娘們來,真要可愛一百倍。有多少回,她偷偷離開沉悶和豪華的客廳,鑽進自己寒傖的小房間裡去痛哭,那兒,有一扇糊上花紙的小屏風,一口小箱子,一面小鏡子,一張上了漆的小床,銅燭臺上一枝小蠟燭,燭光昏暗。
有一次——事情發生在這篇小說開頭描寫的那個夜晚的兩天以後,剛才描寫的那一幕的一星期之前——有一次麗莎維塔·伊凡諾夫娜坐在窗前刺繡,偶然向街上望了一眼,但見一個年輕的工程兵軍官一動不動地站在街對過,一雙眼睛盯著她的視窗。她低下頭來,再動手刺繡。過了五分鐘她再望了一眼,那個年輕軍官還站在原地沒動。她沒有跟路人調情的惡習,不再朝街上望了,這樣一口氣做了兩個小時的針線活,一直沒有抬頭。開午飯了,她站起來,動手收拾繡花架,又偶然向街那邊瞥一眼,又看見了那個軍官。她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吃罷午飯,她心中忐忑走到視窗,但那個軍官已經不在了。她也就忘記了他……
過了兩天,她陪伯爵夫人出門坐車,又看到了他。他站在大門口臺階下,豎起海狸皮大衣領子遮住面孔:帽子下面,一雙黑眼睛象是兩團火。麗莎維塔·伊凡諾夫娜不知為什麼心裡害怕,懷著莫名其妙的驚疑坐進馬車。
回到家,她跑到視窗,又看見那個軍官站在原先的地方,眼睛盯著她的窗戶。她從視窗走開,好奇心折磨著她,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情在她心頭激盪。
從此沒有間斷過一天,到了一定的時刻,那個年輕軍官便準時來到窗下。他和她之間似乎達成了一種無形的默契。她坐在自己位子上做女紅,感到他要來了,抬起頭便看到了他。看他的時候一天天越來越長。年輕人對她這一點似乎很感激。每一回當他們的目光相遇,她青春銳利的眼睛一瞥就看出他那蒼白的面頰一下子羞得通紅。過了一個禮拜,她向他微微一笑……
當託姆斯基請求伯爵夫人許允他介紹自己的一個朋友給她認識的時候,可憐的姑娘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但是,得知納魯莫夫不是工程兵軍官,而是個騎兵軍官以後,她又後悔了,生怕自己不夠慎重提出來的問題會向輕浮的託姆斯基洩露自己心頭的秘密。
格爾曼是個俄羅斯化了的德國人的兒子。她父親給他留下了一筆小小的資本。他堅信必須鞏固自己的獨立,因而格爾曼沒有碰自己那筆款子所生的利息,只靠薪水過活,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癖好。同時,他為人城府很深,虛榮心又重,因此,同事們很難有機會嘲笑他過分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