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不就像住旅店一樣嗎?我聽我哥說,你在商行裡掛的職從來不去應卯,你爹都已經氣得不管你了。”
“那是、那是我對商業不感興趣,”至於不著家呢,“我又不是女人,天天守在家裡,現在女人都不興守在家裡呢。”
“那你對什麼感興趣?喜歡幹什麼事?”
“……”
這是他從來沒有認真想過的事,每天就是這麼過了,手裡有錢,身邊有人,除了長輩的�嗦,什麼也不用發愁。因為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做,家裡的事便很少拿主意,既然不拿主意,便連聽也懶得聽了,有什麼事先往外一推,樂得清靜。
少容曾經說過他任性,他一笑置之,心道真任性沒準就去抽大煙養女人了。他可從沒覺得自己哪裡不好,他過得順風順水。
玉棠見他眉頭微皺,眼神怔忡,拿手拍了拍他,“說不上來了吧?所以說你就是個繡花枕頭,嫁人千萬不能嫁你這種人,我有個乾姐妹就是壞在你這樣的人手裡。”
很難說清心裡那種有點失落又有點沉重的心情是什麼,少鸞勉強笑了一下,“你怎麼還有乾姐妹?”
“哦,是我給我哥搶的,可惜我哥不要,結果只好放她回去。恰好她心裡一直有人,可惜家裡窮婆婆嫌棄,我就給她補了一份嫁妝,她感謝我,就跟我結拜了。可惜,嫁過去半年不到,她男人盤光了她的錢,漸漸地就不回家了,婆婆又給她氣受,她就上吊死了。”
“死了?”這樣就死了?過不下去可以離婚啊,他想著,忽然醒悟過來,“你一開始就拿我跟他比?”
“你跟他一般的油頭粉面,一般的遊手好閒。”
“……至少,至少我不會讓我老婆受委屈啊!”
“你現在又沒老婆,誰說得定?”
“至少我不花女人的錢!”
“切,你家老太太不是女人,你家大太太不是女人?你花的錢哪一個銅子兒是你自己賺來的?”
“……”少鸞惱羞成怒了,“至少沒花你的錢吧!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吧?!”
“我才沒工夫教訓你,只不過聊天罷了,你急什麼急呀!”她倒是笑眯眯的,頭髮溼了貼著臉,人好像比平時小了幾分。水紅衫子也飄上了雨點,腰身格外纖細地掐在身上,滾著深金色的邊,底下是條紗裙。這些日子她原本一直穿西式女裝來著——自從少鸞送了那套之後,又做了好幾套——到了這邊便換了。一來是天太熱,外國料子比不上絲料涼快,二來,這兒是蘇州,又不是上海,反正不跟人相看,土就土,也無所謂。
不知是不是看久了所以習慣了,少鸞倒也不覺得她的長辮子和斜襟衣裳礙眼了。又或是蘇州不及上海洋化的緣故,滿大街都是這樣的女孩子,打著傘,踩著木屐,踏著汪著水的路面走過,襟上往往彆著一兩朵茉莉,一路幽香不散。
在雨後天氣裡聞著這樣的香,好像連氣也生不起來呢。少鸞把她襟前已經有些枯萎的茉莉摘下來,到攤子上另換了一朵。是枝並蒂,“喏,願你和喬天花開並蒂,早結連理。”
玉棠歡喜地接過,“但願早日如你吉言。”
“呵,這麼心急要嫁出去。”
“這些事要辦就快些兒辦,我可不喜歡磨磨蹭蹭的。”
少鸞默然半晌,嘆了口氣,“喬天比我強。”
雖然一直以來,其實是喬天跟在他身後。但是回過來想,他帶著喬天不過是吃喝玩樂,而喬天,至少在他哥哥底下做事,即使離了喬遠,他也能自立門戶,養家餬口。
而他傅少鸞如果離開了傅家,就什麼也不是。
雖然,確實,就像她說的那樣,在他的心底裡,他一直沒有把自己真正當作傅家的繼承人,他身體裡有一半的血被埋在傅家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