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息一聲,說:“吳媽,人為什麼要長大?如果我還是那麼一點點大多好!”
有樣東西在沙發上,她摸了出來,是夢軒寫的那本《遺失的年代》,隨手翻開來,那上面有她用紅筆勾出的句子:“我們這一生遺失的東西太多了,有我們的童年,我們那些充滿歡樂的夢想,那些金字塔,和那些內心深處的真誠和感情,還有什麼更多的東西可遺失呢?除了我們自己。”她望著望著,一遍又一遍,心底有某種感情被勾動又被輾碎了,夢軒那對深思的眸子,夢軒那份沉靜的神態,還有,他的智慧和思想……像海浪一樣,湧上來,湧上來,湧上來……而又被帶走了,帶走了……帶走得那樣遙遠,她腦中只剩下一片白色的泡沫。
提起一支筆來,她在那書頁的橫楣上寫下一闋前人的詞:“懨懨悶,沉沉病,小樓深閉誰相詢?冷多時,暖多時,可憐冷暖於今只自知!一身長寄愁難寄,獨夜淒涼何限事?住難留,去誰收?問君如此天涯愁嗎愁?”
寫完,她再思前想後,就更忍不住淚下如雨了。
中午的時候,出乎意料之外的,伯南迴來了。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帶了一個三十餘歲的、瘦削的、眼光銳利的女傭回來。把那女傭帶到姸青的面前,他一臉陰鷙的笑容:“姸青,我給你物色了一個貼身女傭,她夫家姓金,就叫她金嫂吧!金嫂,這就是太太。”
“太太,”金嫂彎了彎腰,眼睛卻肆無忌憚的在姸青臉上、身上打量著。
“女傭?”姸青愣了愣,愕然的說:“我不需要什麼女傭,有吳媽就足夠了。”
“胡說!”伯南武斷的:“吳媽已經老了,讓她做做廚房工作吧!至於金嫂,她專管伺候你,飲食起居啦、化妝衣服啦,她的人細巧,一定做得不錯。是不是?金嫂?”
“是的,先生。”金嫂恭敬的說,她的面板十分白皙,姿色也還不弱,上嘴唇上有一道疤痕,姸青不喜歡那疤痕,那使她看來陰沉難測。
“好吧,就這樣了,”伯南說:“金嫂,你下午就去把東西搬來。姸青,讓吳媽搬出來,把房間讓給金嫂住。”
“那──吳媽住到哪兒去?”
“吳媽?”伯南打鼻子裡哼了哼:“讓她在廚房裡搭帆布床吧!”
“伯南!”姸青喊了一聲,又咽住了,她知道,這就是伯南的第一步,這個金嫂不是她的女傭,而是她的監視者,這以後,他還會玩出什麼花樣來?可憐的老吳媽!她坐回沙發裡,低著頭默默無語。伯南,他是怎樣一個硬心腸的人,他完全知道,怎麼做可以傷害她!
下午,這個金嫂就搬進了吳媽的房間,吳媽被趕進了廚房裡。立即,金嫂就有一番改革工作,她先把姸青的衣櫥整個翻了身,所有衣服都以華麗的程度分了等級,而有一批服裝,被認為過分陳舊的,都堆在一起,金嫂很有道理的說:“像太太這樣有錢,穿這種衣服是失面子的!”
“留下來!”姸青冷冷的說,那幾乎全是她心愛的服裝,紫色的襯衫、長褲,紫色的小襖、洋裝,紫色的風衣、旗袍!
“賞給你!”伯南對金嫂說。
“伯南!”姸青喊。
“你不缺錢,你可以再做新的!”伯南打斷了她。
“這是──殘忍的!”姸青說。
“哈哈!”伯南冷笑:“你別做出那股小器樣子來,讓下人看不起你!”
“她不會──看得起我的。”姸青低聲說,把頭轉向一邊。
淚水又往眼眶裡衝了上來,不為那些紫色的衣服,為喪失的自尊。
“晚上我們去赴宴會,”伯南不輕不重的說:“程步雲家裡每星期六晚上都有定期的餐聚,以後我們每次都去。”
“不!”姸青本能的一驚,她瞭解伯南的用意,他想在聚餐中找出那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