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親眼目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又不禁懷疑,她去過?幹什麼?為什麼自己不知道?水生給他解開了疑團,原來老林嫂為了說幾句公道話,證明於而龍在石湖打游擊的那些年,絕不是叛徒,也不是敗類;在別人都縮著脖子不敢抻頭的情況下,她不遠千里地跋涉奔波,進省上京,去替他辯誣,去替他洗刷,以犧牲的丈夫和兩個兒子的名義,去打這場絕不是為了自己的官司……
老天哪!他誠惶誠恐地站了起來,叫了一聲:“老林嫂,你啊!你……”頓時,他覺得這個家庭,這個夜晚的小漁村,這個靜悄悄的石湖是多不平凡哪!一股強烈的暖流,在他心胸裡迴盪,禁不住熱淚在眼眶裡滾著。
老林嫂端坐著,她只是隨便說說,並不認為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你一個人去的嗎?”
“就這樣,人家還找我算賬呢!”她看到兒子盯她一眼,便不往下說了。
於而龍關切地追問:“是哪一年去上訪的?”
“早啦!”她也記不準確了。“好像是大大前年吧?還正經鬧了陣蝗蟲呢,亂啃一氣!”連水生那樣一個工作人員,也記不清鬧蝗災是哪一年了。也實在難怪人們的記憶力,前些年真好像是電影的慢動作鏡頭似的,很難區分這一年和下一年有些什麼明顯的差別特徵。在於而龍記憶之樹的年輪上,也像樹木的生長規律一樣,愈遠的年代界限愈清楚,而愈近則愈模糊。老林嫂所說的大大前年,他已經記不得那年都幹了些什麼?彷彿那些年他的生長停滯了,生活凝固了,是囫圇吞棗地活過來的。現在,倘若按歷史學給於而龍的現代史分分期的話,那就是挨鬥期,懸掛期,東山再起期,重新垮臺期。那麼老林嫂上訪是他在優待室學《英語初級》的時期,還是在幹校水窪里拉大網的時期,就難以確定了。
“可我從來沒聽若萍和蓮蓮提過呀!按說你來家,用不著瞞我嗎!”
老林嫂平靜地說:“我不想去你們家!”
於而龍跳了起來:“為什麼?……”
她笑了,依舊是那種平淡的笑:“我過不來你們那種日子,我是個鄉下人——”
“你就捶我的心吧!……”他恨不能向她喊出來。
但老林嫂卻怪罪自己:“說那些幹嗎?也不光你們一家講究,都那樣的嘛,總得隨大流了——”是的,她原諒了。可是,於而龍卻沒法原諒自己,他像站在一面鏡子面前,好像頭一回看到自己又髒又黑又醜。
“那你到底住在哪兒?”
“住在接待站的大院子裡唄!”
“啊?在露天地裡?”
“那有什麼?”老林嫂似乎覺得他的詫異驚訝是完全多餘的,上訪告狀的不都那樣等待著嗎?
於而龍連忙問:“那是什麼節氣?”
水生告訴他:“媽是秋後隊裡分了糧才離家的,先上的省,後進的京。”
“那該是十一月份了吧?”於而龍問老林嫂:“天很冷了吧?”
“還算熬得過去,人家辦公室剛安火爐……”
於而龍啞口無言,還有什麼細節需要問的呢!足夠了,完全足夠了。
雖說北方的初冬,剛剛南下的冷空氣,還不是那樣凜冽,但是對露宿在那樣寬闊大院的老林嫂來說,鋪天蓋地,等待黎明,實在使他無法往下想去。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副淒寒的畫面:漆黑的夜,半明的燈,老林嫂披著一身寒霜,在嘶嘶的寒風裡枯坐……
她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說一句公道話,在有人像躲避瘟疫似的離開他,在有人恨不能把他斬盡殺絕,在有人朝他吐唾沫以示自己清白,在有人落井下石,踩著他的肩膀往上爬的時候,老林嫂那顆全不顧自己,而為別人跳動的心臟,該是何等可貴啊!
老姐姐啊!在石湖上,她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