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從這份奏疏以及之前的商路奏疏中可以看出,范進確實是有才幹,而且願意為自己所用的才俊。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科舉子裡,真正能用的可能也就是一個范進而已。
他通庶務,有腦筋,更重要的是其腳踏實地。朝廷裡有商人子弟,為了給商人爭利益,提出重商事的奏疏也是有的。但是基本都停留在大的層面講道理,像范進這樣從細微處入手,講一斤米的價格和其成因,講商人對物價的平抑作用,講市場規律這些東西的人不多。其既能立足於細微,偶爾又能講到一個通攬全域性的層面,謀略和辦事能力固然沒的說,心態更平和。這樣的人放到基層不會抱怨,放到上層不會誤事,是自己最為滿意的那種官僚。
從這方面看,女兒的眼光是沒錯的,范進簡直就是上天派來幫自己推行新政的最佳幫手,如果能將其羅織入幕,辦事必然事半功倍。可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做女婿。
張居正手下的幕僚很多,出色的也不少,其中也有幾個是那種年輕而又英俊的書生。他從沒想過把他們招婿,部下和女婿是不同的。部下要衝鋒陷陣,必要的時候,要作為棄子而犧牲。入幕之人心中亦有類似覺悟,上了棋盤,生死就不由自己做主。可是對女婿,自己就沒法這麼隨意的犧牲,為了保下一枚棋子,很可能就要輸掉全盤。既是棋子又做棋手,這樣的棋子是要不得的。
再者范進的一些思想在張居正看來又太過危險,其大開商路的代價,是要破壞現有大明朝若干大商戶的利益格局。那裡面牽扯到的除了商人,還會有藩王、士紳、甚至還有軍隊。可以說,他這些主張的危險程度,不在自己推行一條鞭之下。
這樣一個有謀略又有壞心眼的人,用來當幕僚部下自然都很順手,用來當女婿,就不能讓自己滿意。自己要給女兒找的是避風港,不是一個讓她跟著擔驚受怕的惹禍精。他是一把快刀,日後自己肯定要用他來殺人斬將,而快刀雖然殺人很順手,但也容易受損崩刃,將軍難免陣前亡,根據自己多年為官的經驗,這樣的快刀,下場不會太好,這樣一個隨時可能發生危險的人,是不能做女婿的。
他的目光越過那些大豆,越過奏疏,最後停留在桌角的一封書信上。那封信來自江寧,寫信人乃是江寧大儒東橋先生顧華玉之孫顧實。
昔日顧華玉任湖廣巡撫時,張居正十三歲入鄉試,文章本來足夠為舉人,但被顧鈞壓住了未中,讓其受些挫折砥礪心性,三年之後再考。考試結束後,卻又以自己親自佩帶的犀角帶相贈,並稱張居正為小友,為其後來趕考鋪平了道路。
有這番恩遇,顧華玉足算的上張居正的恩人。其曾委託張居正照拂幼子顧峻,而顧實就是顧峻之子。人去其名,在江寧是出了名的老實忠厚。
顧實才學一般,在東南那種地方不出色,但是為人忠厚之名名滿東難,即使是對其不滿的人也很難說出他人品上的問題。其妻在江寧的那場天花裡也沒能逃過去,他眼下正好是鰥夫。這人不好交往,加上顧家因為自家家務的事與張家鬧的並不和睦,所以江寧之行時,兩下沒有什麼往來。
這次之所以進京,是因為家裡為了爭奪家產鬧的很不成話,顧實為了平息爭端,把自己名下所有的產業都交給了親族,保證家宅安寧。這樣一來,他自己的生活就成問題,這次進京便是父親打發來投奔張居正,希望有個關照。
其人的年紀比女兒略大幾歲,相貌亦稱俊朗,能散盡家財平息爭端,足見其是個厚道君子。這樣一個老實人不會給女兒帶來災禍,又是出了名的棉花脾氣,女兒再怎麼發脾氣,他也會忍下來。初時女兒肯定不會滿意這樣的丈夫,可只要過個十年八年,夫妻之間有了幾個子女關係自然會融洽,到了晚年便足以稱的上佳偶。
張居正的腦海裡盤算了一陣,已經決定好女婿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