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侯守用來的男子,今年已經五十開外,身材幹瘦頭髮花白,臉上有不少溝壑。五官和神情,像極了范進前世常見的教導主任,心知這必是個堅持原則,但為人無趣的角色,暗自有些頭疼:恩師怎麼找了這麼個人來陪席,這酒還怎麼吃的了?
范進應酬的功夫是在總督身邊磨練出來的,與一省大員都能打交道,倒也不會怕了個教導主任,表面上極是熱情地寒暄。彼此交談之後通報姓名,侯守用介紹道:“這是為師的前輩,亦是同僚,花老夫子。”
那人朝范進一點頭,“老夫花正芳,範賢侄的名字,我已經聽了不止一次。家中幼子讀幼學瓊林,也纏著老夫為他買俠義金鏢,最近更聽聞,賢侄搞了個牛痘出來,可防天花?得知賢侄要來應考,老夫早就想見一面了,沒想到賢侄來的這般遲。”
范進連忙客氣幾句,侯守用又道:“花老前輩的學問是實打實的,文字千錘百煉,一字難易,與瑤泉公乃是同榜進士。退思若能得花老前輩指點一番學問,必受益無窮。”
薛素芳能在清樓裡混成花魁,自然也是人精,猜出了侯守用的打算。請這老頭吃飯,實際是要請他為范進走後門。范進遲來的原因侯守用不清楚,也沒打算多問,只是知道自己這個弟子進京確實是遲了。科考這種事,是最不能耽誤的。現在錯過了時間,留給范進準備的時候就很緊張。
這個時候,安排一個申時行的同榜來給范進做指導,即便看這人相貌與申時行未必有多少私交,但只要熟悉其文法,自然會讓范進受益。只是侯守用顯然不知,范進有個十二時辰全天候貼身美女指導,這麼個老頭自然敬謝不敏。
范進倒也會說話,連聲道謝,又虛心地請教著,花正芳則搖著頭,“申瑤泉與我其實不相得。我當初笑話過他,為人子卻不知其母,他很是記恨我,若是退思的文章真似老朽,他便第一個不會錄你。不過當日若無退思贈給侯兄的銀兩,老朽便要鬧笑話了。弟子孝敬師門雖然是應有之意,像賢侄如此大方者卻極少見,這個人情是要還的。尼姑子的文風我倒是知道,與退思說一說還是辦得到。不過我們先說說這牛痘的事,那方子確可有效?那畜生身上的痘液,可以進入人體不生意外?”
侯守用的本意如何不論,目下看來,花正芳顯然對於牛痘的興趣更大。聊了一陣范進才知,花正芳在京裡原本有一妾一子,結果都是因感染天花而死。現在雖又納一妾得一子,但一直怕重蹈覆轍,可是種人痘又種不起,就只能聽天由命,是以對於牛痘的興趣也就格外大些。
悶爐烤鴨,鴨四寶等菜陸續上來,范進又叫了夥計來叮囑幾句。隨後繼續介紹著牛痘的事,花正芳聽的入神,不住的點頭記憶,又詢問了在江寧試驗的效果。直到確認了大概之後,才開始介紹申時行的文章特點,以及看文有什麼忌諱。
這種場合薛素芳是說不進去話的,好在她有著清樓學來的本事,應酬場面,不至於冷場,也能調劑氣氛。三個文人說文章,她其實是沒什麼興趣,但是隻要有范進在,她就不覺得無聊。
大多數時間,只那麼托腮看著范進,心裡反覆想著一個念頭:怎麼以前沒發覺,他是這般英俊的?居然錯過了許多時間,被那賤人搶了先頭。不能認輸!搶走他!從張舜卿那賤人手裡搶走他!這是老天給我的機會,這個機會,不能放過!
不知過了多久,正在三人談論得起勁時,外面忽然亂了起來。掌櫃的聲音傳過來,“幾位……看我,都看我了。您可千萬別……”隨即就是一聲慘叫以及桌椅翻倒的聲音。
門簾掀動,幾個身材高大的彪形大漢衝進來,為首者四十幾歲,一身紅色飛魚服,頭上戴著纏棕帽,手指著裡面幾人道:“誰是范進?誰是廣東舉子范進?”
薛素芳眉頭一皺,手輕輕拿起了一隻酒杯,范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