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侯守用。這大概就是恩師所說,要讓書生學會守規矩?先從受罪開始,如果不能忍受著逼仄的陋室,將來又怎麼忍受官場上無窮的限制。
號房按千字文來命名,范進自己的號房是天四號,這間房比普通的號房要大出將近一半,即使他這種廣東人裡少有的大個子也可以伸開腿。房間被特意收拾過,裡面墊了乾草,又燃了艾和薰香,方一開門,就能聞到香氣,蚊蟲自然就少。領路號軍的背影很熟,但是又想不起是誰,直到進了房,號軍點起燈燭後朝范進施禮他才認出,這名所謂號軍竟是肇慶時結交的傅亮。
范進在肇慶採辦的端硯燕窩,都是傅亮幫忙,范進也送了他不少金銀,兩下算是很些來往的朋友。殷正茂升轉南京兵部,傅亮由於關係還屬於廣州軍衛,不能隨扈左右。但是臨出發前殷正茂於其亦有安排,把他的級別升為三品指揮使銜,職位也授了督標營坐營參將,在當下的軍官體系裡,也算一方豪強,當號軍這種事怎麼也輪不到他。何況看他身上套的還是普通兵弁號衣,這顯然透著不尋常。
後者比了個手勢,湊前壓低聲音道:“範公子,有什麼用的只管吩咐?這幾科的小錄,都埋在您這號房地下,現在要不要挖出來。”
“不必了。傅將軍,你怎麼……”
“陳大哥派的差使,我不敢不來,再說咱們自己人,不幫你幫誰。這左近都是自己人,範公子只管放心,不用緊張。張師陸還有陳大少那邊,都已經安排好了,他們要的東西也都帶了進來,一切如常。”
“多謝各位,等考過試我在一品香請客。”
“這不算什麼,範公子給我們幫的忙已經夠多了,這點回報是該做的。”
一名鄰號考生這時已經大喊起來,“香!怎麼那間號房裡有香,我的怎麼沒有?”話音未落,就傳來有人用力踢木板的聲音。
“那是人家自己從家帶的香,難道不許人家點?你要是想點,自己從家帶,沒事看別人有什麼眼紅,算什麼君子!別亂嚷嚷,再亂喊把你送到監臨那裡,說你攪鬧考場!”
傅亮一笑,“什麼東西,也敢和範公子比麼?這號是制軍大人點過的,是貢院裡最好的。那小號,雨號,屎號,肯定都不能給自己人用,範公子你看,那還有錦緞織的桌圍子,這是給考官預備的,小的多拿了些出來,您且用著便是。”
雨號就是貢院裡年久失修的號房,棚頂破漏下雨漏水,這個時節廣州多雨,一旦雨水涔涔而下打溼墨卷,根本就沒法繼續應考。小號則是房間修的不合規制,受地形及整體佈局限制,一部分號房不滿足常規要求,廣不容席,簷齊於眉,如果個子略高一些的人在裡面伸展不開,沒法按正常姿勢書寫,文墨上必然大受影響。至於屎號,則是緊靠著廁所,秋天味道上反,糞臭撲鼻,人不被燻的發昏就是好事,寫文章就更談不到。
長此以往,貢院裡考生又有了迷信說法,認為這三種房實際受鬼神詛咒,被分到了這樣的號房,就意味著肯定落榜。一旦分到那種地方,大多數考生的發揮都會受影響。
范進這房間不但沒有以上問題,採光也是貢院裡最好的,於地利二字,已經佔到極處。傅亮小聲道:“弟兄們都看好範公子這科中解元,那個什麼林夢楚的潮州佬不是厲害麼,我在他號房裡放了只狐狸進去……到時候要是他叫出聲來才好玩。”
“真有狐狸啊?萬一出了事,可不得了,林家出過狀元的,不是好欺負的角色。”
“那又怎樣?誰能證明狐狸是我放進去的?大不了就是個清理不力,打幾個人軍棍,反正我不會挨板子。大家自己人麼,互相幫手應該的。咱們廣東書生在京裡不值錢,若是有個解元名銜,再去考試就方便多了,所以我們肯定要行方便的。離髮捲還有些時光,範公子儘管休息,養足精神好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