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問,苑明立刻湊了過來。“是啊,你覺得怎麼樣?”她的眼睛閃閃發光:“我真的很好奇。以前從來沒有人來看我們排戲耶!”
“很有趣。”思亞沉吟著,不知道能不能將自己的問題完完整整地表達出來:“這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我聽說——我以為,所謂導戲,就是導演教演員怎麼演,怎麼走位。”
“是有不少人採用這種導演法。我自己在大學時候也是這樣的,把演員當成自己的分身,演得越符合我的要求越好。”月倫承認:“但那是不對的——又不是在操兵,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你要知道演員也是創作者,對自己的角色會有所創造,有所詮釋。導演應該做的是詮釋劇本,掌握人物性格的精髓,然後引導演員:用他們自己的方法去完成那個人物。”
這些理論他聞所未聞。如果這就是西方戲劇的精義,難怪外國人給演員的評價會那麼高了!對他們而言,演員是藝術家;對我們而言,則仍然停留在“戲子”的階段。“這麼說,即使是相同的劇本,相同的導演,也會因不同的演員而產生不同的戲了?”思亞敏銳地問,月倫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笑容。
“我聽說過……什麼心理實驗劇場之類的演出,好像是……讓演員們即興創作,探討自我,然後搬上舞臺,那和這個有什麼不同呢?”
“咦?”月倫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過你對戲劇一點概念也沒有的嗎,這種問題是打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思亞不大好意思地搔了搔頭。“我作了功課呀。”他說,注意到苑明正在偷笑:“既然要來看人家排戲,總不能一點準備也沒有吧?”
月倫胸中一暖,情不自禁地綻開了一朵溫柔的笑容。但是就在同時,她也看到了苑明那若有所覺的笑臉。這個小妮子上個月才渡完蜜月回來的,恨不得每個人都跟她一樣去結婚,正在專心地將箭頭指向月倫的身上。天老爺,我答應唐思亞來看排戲時候,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那種東西嚴格來說不能稱為戲劇,只是演員課程的一部分而已,不應該搬上舞臺公諸於大眾的。”她很快地說,決定把對話保持在專業的探討之上,並且——要儘快將之結束:“我讓演員做的,是針對一個完整劇本的角色發展出來的即興,而後根據我對這個劇本的掌握和要求,將這種即興織入整齣戲裡去,”她倦累地打了一個呵欠:“這是完全不一樣的。要做這種工作,導演必須完全知道他對這出戏的詮釋和要求是什麼,而那種心理實驗劇場則缺乏整體的貫串。”
老天,她在做什麼?她不是打算儘快結束這個話題的嗎?卻是一碰到自己最鍾愛的東西,就像個長舌婦一樣地滔滔不絕起來了!月倫趕緊又打了一個呵欠。
愧咎立時佔滿了思亞的心胸。她整整排了三個鐘頭的戲,一定累得恨不得倒頭便睡,怎麼你還在這個地方和她呶呶不休呢?真是太不體貼了!
“看你真的累了,我先送你回去好嗎?”他放下了手上的大玻璃杯:“我的摩托車就在樓下。”
這樣的提議再順理成章不過,教月倫完全沒有推託的餘地,只好在肚子裡罵自己呆。誰讓她猛打呵欠的呢?如果她表示自己還有事要和苑明談就好了,至少可以把思亞先送走。然而話說回來,時候也實在不早了,搭公車回去真的挺累人;何況她石月倫從來不是小家子氣的人,為什麼要那麼在乎苑明怎麼看這件事呢?除非——她自己真的開始有些在乎了?
那又怎麼樣呢?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她腦子裡面說:順其自然呀。你自己知道得比誰都清楚的,無論生活中遭遇過什麼樣的挫折,日子總是要過。既然你一點也不討厭他,作什麼壓抑自己呢?
啊,好吧,順其自然就順其自然。月倫站起身來,將手頭的卷宗資料收拾齊整,思亞立時二話不說地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