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忍著來自五臟六腑的翻湧,閉上眼努力回想結陣初成那一刻的情景——
屍骸剛放入死寂之地的時候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鬼母龐大的身軀幾乎要把這個連線地底煉獄的入口填滿。聯接六條肢骨的雙翼鋪展開,紫褐與赤金交織的面板,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奪人魂魄的絢爛光澤。整具屍骸變成一朵巨大的自煉獄探向人間的罪惡之花,震顫著,妖豔地綻放。
嗷嗷——那一瞬,天地為之動容,為之振呼。
但,也只有那一瞬。隨著地底的蒼茫之霧騰起,再美麗的花也隨之枯萎。體膚破敗,血肉消融,最後一滴血色也被霧氣貪婪的舔食。屍骸的震顫停止了,變成徹底沉寂的骨架,任憑魂魄飄往日月之間,靜靜等候其一次迴歸……
上古神獸的元神是不生不滅的,亦不能踏入輪迴,如無血裔的繼承,只能流散於天地之間,汲取日月之輝、大地之靈,候過漫長的50年,重回死去的軀體,復生為更強大的神獸。
也許每一隻上古神獸,亙古時只是脆弱如螻蟻。在漫長的生死反覆中,積載了幾千幾萬次生的守望、死的怨毒,才變得如煞神般不可一世。
無煉獄的受與痛,何來往生的力與悟。正如陣前焦灼冥想的男子,背棄命運、割捨羈絆,才換得唯一的奢望。但奢望未必是辦不到的。
腦中回憶了無數遍血色瀰漫又退散的畫面,十方突然睜開雙眼。
血!對,是血!
猛地立起身,胸中蟄伏的傷痛立刻翻湧,十方几乎把持不住,身體虛晃了下,但還是難掩眼中的欣喜。御劍至結陣頂端,右手並指,向著左手腕的血脈處果斷切下。鮮活的色彩立刻在慘白的面板上生動地跳躍起來,轉眼匯聚成一條涓流。
負載著妖族巫師血脈的涓流,順著前伸的手臂汨汨流下,在月色下泛出奇異的黯色光澤。順著骨架的走向,蜿蜒流淌,浸入骨節深處,潤澤骨架下毫無生機的泥土。
蟄伏的黃泉之水似乎被這極具靈性的血液所吸引,再次騰起,貪婪地吸噬從天而降的甘飴。
血色在白霧中氤氳開,嫋嫋於每一寸縫隙,慘白的骨漸漸漫上一層淡淡的粉,彷彿汲取了活力,微微震顫起來。
因為失了太多血,十方的臉白得幾近透明,臉上卻是幾近亢奮的狂喜,似魔的痴狂。
可是,骨架也只是微微震顫而已。隨著血色迷霧漸漸淡去,震顫越來越微弱……
最終復歸死一般的沉寂。
怎麼會這樣??
十方不甘心地頓息,手印翻轉起,打算將全身的血液往手腕處逼去,眼中是魔神般的狂躁。
“罷手吧,你就是血流乾也沒用!”清亮的聲音兀自闖入這片詭境,女子的聲音。
“誰?”十方刷的轉過臉,冷冷的眼中燃燒著被打攪的憤怒。尋不到聲音的出處,掃視半天,只發現山頂那棵最高的卷葉松的影子有些奇怪。無風,竟是忽長忽短起伏著。
除了尖嘯的風聲,沒有任何回答。
此時,沉寂該是最讓十方惱火的東西。停了手中動作,十方捏起劍訣,叱出神火符,想要照出來者面目。
叮——剛飛出的火符,還未來得及綻開,就被擊散。
好眼力!好迅捷的身手!
還未來得及讚歎,十方赫然發現來人用來擊破神火的暗器還有來勢,急忙提起法劍迎擊上去。
鈴鈴——
奇怪的是,明明已經擊中,暗器卻沒有被咄咄的劍氣逼開,反而順著劍刃輾轉、交纏,發出銀鈴般的脆響。
最後竟順勢滑落到十方手中。淡薄的月光下,閃耀著溫暖的金色。
這是——媚兒的鈴鐺。
難道是媚兒?十方憑著直覺向著那棵卷葉松望去。